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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者:wkkwer
希尔瓦娜斯·风行者:黑夜边缘
这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她预计在这里会取得胜利,却又面临再一次的失败。这场胜利是空虚的。即便如此,她从王座缓缓后退,直起身来,接受了这个无止境的循环。阿尔萨斯已死。那么,另一具填补他空缺宝座的尸体又算得了甚么?希尔瓦娜斯风行者已经完成她的报复行动。终于,她实现了她和她的人民多年以来的愿望,而现在只剩下支离破碎躯壳的她,从心底里不在乎究竟世界会通往哪里去。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她甚至有点惊讶她可以在活着的时候忘记他,不再让他萦绕在她的心头。她从宝座一步一步往后退,缓缓转过身,看着身旁那一片冷灰色的世界。她的思绪飘回那幸福的地方,还有那若隐若现的远方。家。是时候回去了。
冰冠
希尔瓦娜斯·风行者徜徉在安逸的海洋中,体感已被纯粹的情感所取代。她手握狂喜,眼观极乐,耳闻祥和。这就是来世,她的命运。这片永恒海洋,也就是她在防守银月城失败后找到自我的地方。她属于这里。然而每一次的回忆,都让她对这片海洋的记忆感到模糊。记忆中,那声音渐行渐远,温暖不再。记忆中,眼前的景象呈现着苍白的梦想,可依稀只记得一半。然而在可怕的真相之下,记忆皆归于一:希尔瓦娜斯的灵魂遭到扭曲撕裂。剧烈的痛苦永远撕扯着她的灵魂。而阿尔萨斯·米奈希尔的狰狞笑容——带着扭曲的笑意和没有生气的双眼的狰狞笑容——对她轻轻一瞥,就将她拉回了现实世界。他亵渎了她。他的笑声——空洞的大笑——这个记忆让她浑身不适!
“你这狗娘养的!”希尔瓦娜斯咆哮着,一脚踢开巫妖王冰封战甲的碎片。她空洞而又可怕的话语,在仇恨的重压之下碎裂。声音回荡在冰冠之巅,如雾卷深谷般永远萦绕着这个可怕的地方。
她独自冒险来过这里,来到这个象征他从前力量的王座前。在冰冠堡垒之巅,有一个覆满白冰的平台,寒冰王座就位于这里。当然,她知道将会有一个任性的小男孩出现在这里,坐看全世界。可是他人呢?灰飞烟灭。她再也感觉不到他的恶意在她意识的边缘撕扯了。白色巅峰上巫妖王的王座前,他的战甲碎片散落一地,四周点缀着最终战败他的勇士们留下的发黑的冰冷血迹。
希尔瓦娜斯感到遗憾,因为她没有亲眼目睹他的死亡。她从一只曾经握住过霜之哀伤的手上取下一只裂开的手套。他彻底死了。可她为什么感到内心如此空虚?为什么她的心跳充满愤怒?她把手套丢下了悬崖,看着它消失在翻腾的雾气之中。
她并不孤独,九个闪光的灵魂围绕着冰冠之巅,她们蒙住的脸转过来对着她,她们瞬息万变的形体高擎着高贵而又虚幻的双翼。她们是瓦格里,是曾经屈从于巫妖王意志的战斗侍女。为什么她们还留在这里不走?希尔瓦娜斯不知道,也不在乎。她们没有挡住她的路,可又绝对沉默,任凭希尔瓦娜斯怒骂而岿然不动。她们在打量她?还是在评判?她无视掉她们,径自踏雪走向阿尔萨斯的力量王座。
王座之上,另有其人。
希尔瓦娜斯起先以为王座之上的是阿尔萨斯的尸体,封在冰块之中,嘲弄地放置在这个荣耀之地,但是剪影却完全不同。她靠近王座,用手拂了拂冰面,凝视着里面的模糊轮廓。是人类,没错。她认出了联盟肩甲的外形。但是他的身体却被深度烧伤,肉体如烤肉一般爆裂。他拥有阿尔萨斯的王冠——以及他的双眼——意识闪烁。
他们找人取代了他。一位新的巫妖王占据了王座?
希尔瓦娜斯再次尖叫起来,震惊变成了愤怒。她用手掌猛击冰块,然后用拳头砸。冰块裂开了。冰块里面那张爆裂的脸就躲蛛网般的裂纹之后。她的咆哮渐渐低了下去,空洞地消失在包围着冰冠之巅的雾气之中。他们找人取代了他。这是不是意味着必须要有一个巫妖王?一群白痴。他们太天真了,万一他们的王哪一天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开始扭曲世界怎么办?或者更糟:成为某个更可怕的存在的武器。
这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她冒险来到这里,是期待自己能够享受胜利,而不是来发现自己遭受又一个失败的。虽然这种胜利毫无意义,但依然她离开王座,直起身来,接受这种循环将继续下去的现实。阿尔萨斯已经死了。那么出现另一具尸体填补他空缺的王座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希尔瓦娜斯·风行者已经完成了她的复仇。她和她的人民为之奋斗多年的愿望终于实现了。这个世界将何去何从,她并不在乎。
一切都结束了。突然她惊讶于自己居然还逡巡不前,即便脑海中那挥之不去的巫妖王已经不再拉扯自己的后腿。她离开王座,缓缓地转过身来,看着周围冷灰色的世界。她的思绪回到了那幸福的地方,那模糊记忆中的彼岸。家乡。是时候了。
她踩着冰面,碎冰吱呀作响,来到了参差不齐的冰台边缘。一千尺之下,厚厚云层覆盖着林立的她之前就已见识过的萨隆邪铁尖塔。如此坠落并不能结束她的生命,因为她的血肉之躯近似不灭。然而,那些由上古之神硬化血液所构成的尖塔能够将她的灵魂连同身体一起抹消。她渴望着。回归宁静。她在银月城的森林中开始的事业将随着阿尔萨斯的死亡一起终结。
她拿下背着的弓,将其丢到一边。弓撞击着崎岖不平的冰面。接着她除下了自己的箭袋。箭矢从里面倒了出来,从冰冠堡垒一侧倾泻下去,一支接一支消失在迷雾中。空箭袋轻轻地跌在了她脚边的地面上。
她破旧的黑色披风,从被丢弃的武器装备中解脱出来,随寒风在她的脖子周围飘动。她感觉不到冷,只有隐隐的痛。她马上就要连这个都感觉不到了。她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已经来到了一个平静的地方,这是将近十年来的第一次。她的重心移动到将要坠落的边缘。她闭上了眼睛。
而与此同时,瓦格里静静地转动身体,面对着她。
吉尔尼斯
“前——”元帅吼道,可他的命令随着一枚子弹击碎他的下颚而戛然而止。他面前的高墙已然千疮百孔,但依然能为雨中的狙击手提供掩护。倾盆大雨将攻守两方统统浇了个通透。元帅倒了下去,倒在一堆瓦砾上,活像一大垛木头陷进厚厚的泥巴里。他的部队也跟他麾下那些陷在泥巴里的投石车和绞肉车一样,毫无建树。任何普通人都挨了这下都必死无疑,可是元帅本来就是死人,很快他就从泥巴里爬了起来,吐了一口脓血。
在北面,穿过一片布满长长车辙的地带和另一边薄纱似的的雨帘,加尔鲁什·地狱咆哮试图从蛛丝马迹中拼凑出前线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可以看见吉尔尼斯高墙的灰色影子,巨大的裂纹在大地的裂变中被彻底撕开。要是先锋是他的库卡隆部队,那么他们无人能挡。他朝着从泥泞中挣扎回来的一支衣衫褴褛、被击败的被遗忘者侦查队哼了一声。即使他们赢了,被遗忘者看上去也跟尸体差不多;要是失败了,则更甚。
“你的斥候屁用没有。我派他们去骚扰格雷迈恩之墙的防御体系,结果他们就跟被抽了鞭子的狗一样逃回来了。”加尔鲁什鄙夷地哼了一声,甚至看都没看他的战友一眼。这位伟大的棕皮兽人披挂着他最可怕的战斗装束,他的静脉和布满刺青的肱二头肌就像从深渊领主的牙做成的肩甲下爆发出来。尽管他就站在自己的帐篷前,却拒绝回去避雨。任凭雨水划过他的怒气冲冲的脸和黝黑的下巴。
大药剂师莱登站在这位伟大兽人旁边的帐篷盖底下,他看上去及其虚弱。蓬乱的紫灰色头发下是蜷缩着一张麻子脸,他正试图想出一个能让他免受大酋长新一轮辱骂的回答。“我可以向您保证,他们付出的将会和他们得到的一样好,”他用沙哑又轻的嗓音慢条斯理地说。“吉尔尼斯人的防御几乎肯定一团糟。”
“那为什么你的斥候一瘸一拐的回来了,而不是一往无前?”加尔鲁什把一个桶踢到了一边。在他身后,他自己的部队正伫立在雨中:四支由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兽人和牛头人战士组成的连队,以及支援他们的来自奥格瑞玛的中坚部队的五个营。他们在银松森林的地界上集结,亮红底色的旗帜,正好衬托出由绿色和棕色的面孔组成的海洋。“洛丹伦方面答应的军团又在哪里?他们应该去冲击缺口。我们这是在浪费时间。”
莱登明白不跟固执的大酋长谈论战术是更好的选择,但是随着攻击时间的临近,他越发地绝望了。他用深紫色的舌头舔了舔灰色的嘴唇,随便答些什么,希望能找到一些理由。“因为下雨的缘故,毫无疑问,不过很快就会到的。他们是……很明显……是洛丹伦最优秀的部队。他们是我们部队的精锐,也是整个计划的中流砥柱……”
加尔鲁什用拳头支住脸颊。他看着地形,想象着把莱登口中那即将到来的骑兵和步兵部队放置其中。
“不过您不能只是把他们派去格雷迈恩之墙的中央突破口,”莱登补充道。“这是一个……一个阻塞点。这里防御良好,监视严密。骑马的重装部队无法机动穿越这个突破口:他们肯定会被来自废墟中的火力屠杀。这您肯定知道——”
“这我当然知道!”加尔鲁什回答。“门已经被撬开了;现在只需要再补上一脚。你的族人最适合干这种活。”现在大酋长直视大药剂师,他冷峻的眼睛里闪着淡黄色的光,直逼后者的眼窝。“你们已经是死人了,几乎不会再死。你们去冲击这个阻塞点,打开一条让部落其余部队通过的路,干脆利落。要是有必要,我们就踩着前人的尸体冲过去。这就是攻城拔寨的方法。这就是赢得战争的方法。”
大药剂师举起两根化作白骨的手指。“但是我们可以使用一点……只需要用一点点瘟疫。只需要打开一个口子。哪怕不足以成事的分量——一丁点!它造成的恐惧和痛苦比任何实际打击都要多得——”
加尔鲁什反手劈过天空,飞起的帐篷带出的雨水划成晶莹的弧线,砸在莱登的半边脸上。大药剂师就像被马踢了一样站立不稳,只是凭着意志力才能在这一击之后勉强站住。
“如果你敢再提议使用哪怕一盎司你藏起来的那种污物,我就会把你和你的下水道城市统统烧成白地,”加尔鲁什咆哮着。他转身开始行动。
羞辱,大药剂师莱登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嘀咕着,“遵命,大酋长,”他咬牙切齿地回答。但是私下他还是发泄了他愤怒。至于黑暗女士希尔瓦娜斯身处何方?他不知道,只是用他空洞的眼窝盯着灰色的天空。为什么她自己不出面来对付这个野兽?
冰冠
希尔瓦娜斯在冰冠之巅摇摇欲坠,她闭上了眼睛。她张开双臂。尽管寒风凛冽,她依然只感觉到隐隐的痛。
她感觉到附近有东西存在,因而睁开了双眼。瓦格里飘到了她近前,近到能看清她们的武器在她们幽灵般的大腿上闪光。她们想干什么?
突然间,一个幻象占据了她的大脑。一段回忆。她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温暖的、充满阳光的卧室。金色的阳光照进窗户,照亮漂浮的尘埃,在地板上撒下瑰丽的图案。这是她的房间。生前的房间。那时的她还未满二十岁,可她年纪轻轻就已是家族中最有前途的猎手。她穿上过膝长靴,比好靴带的长度,然后仔细系好。她理了理叶子图案的织锦,从床上一跃而起,来到镜前欣赏自己的形象。及腰金发柔顺如水,在阳光照射下若隐若现。她在镜前微微一笑,开始梳理自己的头发,直到它们柔顺贴服在细长尖耳周围。仅仅成为家族中最优秀猎手是远远不够的。她出场时须艳惊四座。她可是极端自负的。
这段陌生又久远的回忆,将希尔瓦娜斯拉回了冰冠之巅的边缘。是什么东西让她想起了这段回忆?那些日子已经永远逝去了。
又一段回忆涌入了她的大脑。现在的她,正埋伏在永歌森林中一块冒出地表的光滑石头后面。头顶的秋叶沙沙作响,掩盖了她的同袍的脚步声,后者匆匆向她奔来,然后蹲在她身边。“他们人太多了!”他吼道,她伸出一根手指示意他保持安静。“而那边只有二十四个游侠,”他用近似耳语的声音说。“他们必死无疑!”希尔瓦娜斯没有转移视线,依然紧盯着远处黑压压的行尸走肉势如破竹地向河滩进发。现在是第三次战争的高潮,也就是银月城为阿尔萨斯军队所破之前的几个小时。
“他们只需要拖延时间,让我们能强化太阳之井的防御就行了,”她回答道,语气平缓。
“可他们会死啊!”
“他们就是囊中之箭,”希尔瓦娜斯说。“如果我们想赢得战争,这是必须付出的消耗品。”
她很傲慢。冷酷无情?不——她是战士。她胸怀战士的心。
紧接着是第三段回忆。“洛丹伦的合法继承者们!”希尔瓦娜斯举起她的弓,振臂高呼。如今她的前臂依然纤细结实,只是皮肤泛着蓝灰色。她死了。这次的场景也与之前大相径庭。这个幻象充斥着她死后记忆中的冷色调。在她面前的,是一大群形态丑陋、站立不稳的行尸,他们的盔甲支离破碎,他们的躯体残损不堪,散发出不可名状的恶臭。他们哀怨绝望的目光让她想起了稚童。他们反感她。但他们的希望给了她力量。“巫妖王的力量衰退了。如今你们的意志归于你们自己。你们是愿意被抛弃在自己的土地上,还是愿意接受命运发给我们的一手废牌,重新在这个世界上夺回一席之地?”
她的提问赢得了一阵窃窃私语,随后是刺耳的、近似绝望的欢呼声。行尸们纷纷将化作白骨的拳头伸向天空。这群可怜人中有:雇农、农夫、牧师、战士、领主以及贵族……他们尚不了解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只有有某些人——其实任何人都一样——让他们产生归属感,都能让他们振奋。“我们被遗弃了。我们是……被遗忘者。但当明天太阳升起之际,洛丹伦王城就将归于我们!”她如此宣告。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怒吼。
“但那些人类呢?”等到喧闹稍稍散去,一个年轻的炼金师这么问道。希尔瓦娜斯认出了他,他参与了昨天晚上的战斗。一种冷静的智慧在他的眼窝中闪烁:他叫莱登。他已经接受了他的现状,认为人类已与自己分属两个不同的种族;她在心里做出了准备重用他的决定。
“人类会达到他们的目的的,”她回答道,她已经算好了。“他们相信自己能解放洛丹伦王城。那就让他们为我们的利益战斗吧,他们冲锋陷阵,我们坐享其成。他们就是”——她偶然用到了之前用过的比喻——“我们的囊中之箭。”
不计其数的亡灵或用鼓掌,或用沙哑的嗓音高呼,或用跺脚的方式表示赞同。希尔瓦娜斯冷冷地对待这群暴徒。你们也一样,她心想。你们也只是我用来瞄准阿尔萨斯心脏的箭而已。
她还胸怀战士之心吗?她变得冷酷了。不,她依然是那个她。无论生死。
希尔瓦娜斯摇了摇头,驱赶了脑中的幻象。这些都是她的回忆,但是她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它们只是重新从她的记忆深处被挖掘出来。被瓦格里。静默的灵魂围绕着她,默默注视着。她们在调查我!希尔瓦娜斯意识到。她们在评判我!
不过她没有必要动手。她的使命已经结束。“退后,”她命令道。“从我的大脑中出去。”
希尔瓦娜斯后退了几步,风鞭笞着她的头发,将头发紧紧地贴在她磨损的披风上。关于她生前身份和死后身份的记忆在她体内如乱麻一般纠结不清,不过现在一切纠结都解开了。她再也不是那个致力于复仇的,由各种族腐尸组成的种族的领袖了。她的使命已经结束,那份一直许而不得的奖赏在等着她。她向往着那被遗忘的幸福,从冰冠堡垒的最高点跌落了下去。风在她耳旁呼啸,如哀号般,越来越响。冰冠之巅,连同其上的沉默的瓦格里一起,都消失了……
她的身体撞在萨隆邪铁尖塔上,粉身碎骨。
吉尔尼斯
仿佛在梦中一般,洛丹伦亡灵军的精锐部队向阵前冲去。本该吵嚷的指挥部出奇的安静。重骑兵涌向缺口处,骷髅战马的马蹄不时踏上倒塌的高墙废墟。被遗忘者奋力冲进缺口处,尽管这个缺口最窄时只有四人宽。
这时,守军还以炮击,炮声隆隆。炮弹落地处,人马齑粉,肝脑涂地。炮火如同来自远方的鼓声一般,此起彼伏:被遗忘者成排倒下。可是这些老兵毕竟是经历过冰冠的恐怖战斗的。他们继续不屈不挠地涌向缺口处,力争与防线后的守军一战。第二波攻势开始了,攻方向墙上投掷抓钩,作为回应,守方则向墙下倾倒热油。突然,前线一片火海。密集火力依然倾泻在被遗忘者军队上;然而被遗忘者军队也依然一往无前。
有几个被遗忘者士兵已经攀爬到了高墙顶端,却被截断攀援绳索,摔了下来。守军也不是人类。这些潜伏在银松森林周围的狂暴狼人,已经联合起来,一起战斗。当冷热兵器都不起作用的时候,他们的尖牙和利爪就是对付被遗忘者的最好武器。
被遗忘者又攻了上来,武器染上血迹,又被雨水冲刷掉。敌军在雾中看起来就是灰蒙蒙的一片,士兵的呐喊随着他被一劈两半而变成沉默的回音。现在,连守军都震惊了。他们已经杀掉那么多被遗忘者:他们还能剩下什么?
兽人奇袭了吉尔尼斯人。部落军队踏着尸山向前冲去,他们的眼神中,他们的口号中,无不体现着对胜利的渴望。一切归于沉寂。战争结束了。
地点转移到了亡灵壁垒,这座横亘在洛丹伦与如今的瘟疫之地之间尚未竣工的要塞里。丢了左臂,脸上又多了一道长长疤痕的大药剂师莱登正在此地。他正在跟他的人发布紧急命令,不过外面听不到他们在谈论什么。他正在这里坐镇安排最后的防御,可实际上他也无能为力。因为洛丹伦亡灵军的精锐已经葬送在吉尔尼斯了。
亡灵壁垒目前的守军,比起在安多哈尔刚获新胜、正在向西进军的人类矮人联军,是完全的劣势。只凭亡灵壁垒的残兵,胜算渺茫。而部落的援军又遥遥无期。
这不是真的,希尔瓦娜斯突然意识到她正在用心眼观察这些一一展现的鬼魅般的事件。她已经死了:她能感觉到,可她的灵魂却正在堕入地狱。这是为什么?
她能记起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她的坠亡。而这些幻象——这些跟记忆一般的事件应该不会发生。它们究竟从何而来?她现在又身处何方?
洛丹伦王城遭到围攻。乌瑞恩国王站在燃烧着的飞艇塔废墟后方,为他的将领们绘制幽暗城地形图。他曾经席卷过这座城市;胜利于他如探囊取物。
城墙内,火光冲天。希尔瓦娜斯发怒了;她发现联盟正在焚烧尸体。不,等等。她试图从模糊的幻象中寻找真相。原来是残留的少数被遗忘者在投火自焚,她明白,比起面对联盟的刽子手,自杀是他们更好的选择。
“这不是真的!”希尔瓦娜斯宣称,她的声音在脑中回荡,听起来就好像她还活着一样。难道她的人民真的这么脆弱?不——不!加尔鲁什赢得了这场消耗战,却葬送了她的军中精锐。被遗忘者的指挥人才已经消耗殆尽。这就是这些幻象的本意。
迷雾渐锁,未来变得模糊起来。希尔瓦娜斯感觉不到她的身体了。她漂浮在地狱之中。她发现可以看到自己,于是惊讶地默默抬起双手。她的肉体再次变成金粉色,结实靓丽,犹如她活着的时候一般。她并不孤单。
随着一声惊呼,她发现她被包围了。九名女战士飘浮在她周围,围成一个圈,她们的美貌比她更甚。瓦格里们也以生前面貌现身了。她们有的黑发拂面,晒黑的脸上嵌着宝石般的蓝色眼瞳。有些的金发垂面,皮肤如同阳光照射在白雪上一般白皙。她们面色柔润,下巴却刚毅无比。她们的手臂圆润结实;大腿光滑强健。她们每个人手中的武器都各不相同:有的持矛,有的操戟,还有的手握一柄精钢打造,闪亮血槽纵贯剑身的双手巨剑。她们每个人,都是自己那辈中最伟大的战士。
她们全都跟我一样,希尔瓦娜斯发现。自负,求胜,骄傲。
“是的,我们来了,”手握双手巨剑的金发瓦格里回答道,就好像希尔瓦娜斯像她们提问了一样了。她的声音浑厚充盈。“我是召唤者安海尔德。这些姐妹,与我同为战斗侍女,而如今只得九人幸存。我们生时侍奉北地的战士,死后也将继续我们的侍奉。”
“侍奉巫妖王。”
安海尔德被激怒了。“您会选择去侍奉巫妖王吗?”她反问道。
“那这些呢?这些幻象究竟是什么?”希尔瓦娜斯问道。
“未来的景象。”安海尔德解释说。“每一个生命终结时,其记忆都会被唤醒。而这些,是您的。”
“为了满足自己的征服欲,地狱咆哮浪费部落的资源,直至掏空整个部落。这点无需水晶球就能预见。”希尔瓦娜斯感觉到那古老的怒火重新燃起,可她的身体却没有任何反应。她感觉不到任何东西。“你们把我带到了哪里?我应该是死了。”
“您的确死了,”一个一头乌发的瓦格里说道。
“我尝过被湮灭的感觉,”希尔瓦娜斯反驳道。“你们肯定是把我困在地狱里了。为什么?”
安海尔德保持耐心,她用平缓慎重的语气回答道:“我们是为了向您展示,您的死所引发的一系列后果。以及,为您提供一个选择……”
“我已作出我的选择,”希尔瓦娜斯打断了瓦格里的话。
“您的人民将灭亡!”灰发瓦格里说道。生前,她是最年轻的战斗侍女;死后,她则是最没耐心的。
希尔瓦娜斯想起了她的人民。他们与他们的前身——天灾亡灵完全不同,这些满怀渴望却困惑缠身的行尸走肉在洛丹伦的废都里抱成一团,共同进退。被遗忘者如今已经是一个真正的民族了:作为一个散发恶臭、浑身淤血、躯体毫无生命气息的群体,他们精于格斗,善于将奥术魔法用于毁灭性用途,而且还不受道德的束缚。他们被磨练成一种完美的武器。她的武器。她训练他们,是为了让他们有朝一日能击出致命的一击。至于他们的命运,她毫不在乎。
“那就让他们灭亡吧!”希尔瓦娜斯尖叫着。“我跟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安海尔德举手示意她的同袍妹妹不要说话。“嘘,阿加莎。她还没有明白。她必须看到更多的景象。”瓦格里的首领用她发着绿光的眼睛盯着希尔瓦娜斯,眼角嵌着悲伤。“希尔瓦娜斯·风行者,您所追求的湮灭归于您。我们将不再阻止。”
安海尔德双眼紧闭,她们的形态立刻消散成看不清面目的灵体。
希尔瓦娜斯感觉自己被拉走了,感觉天旋地转。万物消失,时间停止。
“她消失了!”阿加莎不禁哀号。
吉尔尼斯
绵绵阴雨,硬是将吉尔尼斯之墙前的阵地浇成了泥淖。加尔鲁什骑着他的大战狼,正在检阅被遗忘者军队。有些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滴下,有些则从他的留着坚硬板寸的脑袋上蒸发走了。
“吉尔尼斯人躲在他们的高墙后面,”大酋长吼道,他低沉的声音甚至盖过了雨声和雷声。“你们,身为洛丹伦的公民,知道他们的历史。当他们的人类盟友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做了什么?他们筑起高墙,躲了起来。”
剑盾相交之声不绝于耳。并非所有被遗忘者都执著于他们生前的记忆,但是对那些在盟友陷入绝境之际却拒绝提供帮助的国家,他们不抱好感。
加尔鲁什继续着他的演讲,他昂着头,声音高入云霄。“他们荣誉沦丧。你们猜猜,他们会用什么方式战斗?正大光明?”一声冷笑。“他们会像懦夫般的死去,遗臭万年。而你们今天所获得的荣耀,则会流芳百世。”加尔鲁什·地狱咆哮转向千疮百孔的吉尔尼斯之墙,从背上取下传奇巨斧血吼,布满缺口的斧刃对准破墙。“高墙可倒,荣誉不落!”
大药剂师莱登用白骨手指挠着他的乱发。来自兽人、牛头人和被遗忘者的咆哮的气势甚至压倒万钧雷霆。他是怎么做到的?莱登有些疑惑。我的被遗忘者兄弟居然在为自己的毁灭欢呼!
莱登拼命措辞,想从理性的角度反对加尔鲁什的计划。他在想,如果自己是黑暗女士的话,该如何抑制他的嗜血。他张着嘴,却无话可说。
最后一阵欢呼从被遗忘者前锋营的最后方传来。
加尔鲁什夹了战狼一下,让出留给军队冲锋的路。“被遗忘者的英雄们!你们就是我的枪尖。挥起你们的武器;吼出你们的怒火;勇往直前,将部落的旗帜插上吉尔尼斯高墙之巅。”他握着血吼,重重向下一挥。“冲锋!”
“命令终止!”一声尖叫自北面而来。女妖之王的高呼有一种恐怖的力量,甚至连雨都差点听从她的命令而停止落下。电闪雷鸣,轰鸣不止。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了她——黑暗女士骑着骷髅战马,黑色斗篷随着战马嘶吼而颤动,双眼则藏在被雨淋湿的兜帽下面。被遗忘者一见是女王,立即放下武器,低头跪下。
大药剂师莱登没有跪下,尽管当他看到这位被遗忘者的救星时双腿已经发软了。他结结巴巴地走上前,也不管长袍有没有拖到泥浆,他在她勒马后牵过缰绳。“黑暗女士,”他喃喃道,松了一口气。
接着,他惊讶地眨了眨眼:希尔瓦娜斯女士身旁一边飘着一个可憎的瓦格里,闪光的身体高擎着半透明的双翼。
加尔鲁什踩着布满车辙的路向她走去,跪着的被遗忘者士兵就像成千上万尊沉默的雕像从他周围延伸出去。他眼中缀着嗜血。莱登禁不住后退了几步。
然而希尔瓦娜斯既没有眨眼,也没有脱下兜帽表示尊重。她扬起下巴,摆出一个难以捉摸的姿态。她说话了,名义上是说给他听的,但是所有人都听见了。
“地狱咆哮。吉尔尼斯必败无疑。部落也将赢得奖赏,”她说道。“但是如果你希望调动我的军队,那就必须用我的方式。”她将斗篷从一边扯下,露出下面的斑驳的灰色皮肤,以及黑色盔甲上缀满羽毛的皮质护甲片。“我手下最快的三条船已经转移到了吉尔尼斯南部沿海,去分散吉尔尼斯首都的注意力。而且我还从丧钟镇召集了援军。”
莱登抬起头,听出她话里有话。就他所知,丧钟镇除了墓地,什么都没剩下。
然而,更重要的是,他发现他的女王跟以前有些不一样。她的声音——一直让人恐惧——如今不再飘渺无边,好像她曾经跟能终结诸神的存在交谈过一样。而且那些默默徘徊在她身边的瓦格里又是谁?
“我的女士,”莱登低声道。“您上哪儿去了?”
她俯视着她的臣民,大药剂师莱登发现自己退缩了,他的双手颤抖着丢掉了她战马的缰绳。
无边黑暗
希尔瓦娜斯·风行者女士正在自由落体。不过这并非是在物理意义上;因为她的身体已经在冰冠堡垒脚下粉身碎骨。坠落的是她的灵魂,像暴风雨中的失去动力的船一样,迷失方向。
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她记不清了。她是被阿尔萨斯杀死的吗?还是自杀?抑或是遭到了瓦格里的审判?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她的一生不是一系列的事件,而只是一个瞬间,无限虚空中一个思维的闪光点。
她的眼前只有黑暗。
然后她觉得自己正在坠落——真的感觉到了,这是长久以来的第一次。她退缩了。在极度痛苦中。
她来到了这里,她感觉自己灵魂再次完整了,却只感觉到痛苦。难道灵魂再次完整,就意味着无尽痛苦吗。冰冷。绝望。
恐惧。
无尽黑暗中异象丛生。但她认不出来,因为生者世界绝对没有这么恐怖的东西。利爪撕扯着她,她想尖叫,却喊不出来。她的背后有眼睛盯着,可她却无法回头。
后悔。
她感觉到有熟悉的东西存在。她认出来了。那种曾经将其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嘲笑。阿尔萨斯?阿尔萨斯·米奈希尔?在这里?他的元神绝望地向她冲了过来,然后在这恐怖的再会中退缩了。这个存在,正是将要成为巫妖王的男孩。可他不过是个被吓得瑟瑟发抖的金发孩童,独自承受他错误一生的恶果。如果希尔瓦娜斯的灵魂当时没在经受蹂躏和折磨,那她甚至可能会对他——这还是第一次——产生一丝怜悯。
在集合了世间一切痛苦和无限罪恶的地方,巫妖王——微不足道。
现在异象盯上她了。她被围了起来。它们愉快地折磨蹂躏着她的意识,以她的痛苦为乐。
恐怖。
她将永远留在这里:无边的虚空,黑暗,充满痛苦的未知领域。
她不知道那道光芒冲破黑暗究竟花了一瞬,还是一生的时间。她们张开双臂,来救她了。黑暗中,九个拥有非人美貌的瓦格里用一轮光晕隐藏了希尔瓦娜斯。
她发觉自己身形变小,赤身裸体。她缩成了一团。她重新获得发声能力后的第一声就是啼哭。希尔瓦娜斯·风行者失败了。不过,瓦格里并不这么认为。
“希尔瓦娜斯女士,”安海尔德用平滑的声音说道。她触摸着精灵游侠的脸颊。“我们需要您。”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与休眠中的巫妖王的意志连结在一起,被囚禁在冰冠之巅,几乎永远。我们渴望自由,就跟从前的您一样。”安海尔德跪在希尔瓦娜斯身边,其余瓦格里手挽手聚集在她们周围。“我们需要一个容器,一个和我们一样,尚武又强壮的容器。一个感悟过生与死的容器。一个经历过光与暗的容器。一个值得——值得拥有超越生与死的力量的,容器。”
“我们需要您,”阿加莎重复了一遍,她的黑发在光芒中自由飘动。
“我的姐妹将获得解脱,从巫妖王的束缚中永远解脱。不过,她们的灵魂将与您连结在一起,”安海尔德继续说道。“希尔瓦娜斯·风行者,黑暗女士,被遗忘者的女妖之王……您将通过瓦格里姐妹的帮助,重新行走于生者的世界。只要她们活着,您也将活着。自由,生命……以及超越死亡的力量。这就是我们的协议。您愿意接受我们的馈赠吗?”
希尔瓦娜斯给出了她的回复,但不是马上。在湮灭之中沉浮的经历让她充满恐惧。即便是现在,她也感觉身边狂风肆虐。这是她解脱的唯一机会。但是她不愿意将接受安海尔德协议的基础建立在恐惧之上。她想先感悟更多理由。生死至交。义结金兰。姐妹。她们分则各自受困,合则脱出生天……而且,凭借她们,她将推迟她必然的命运。
“是的。”她说。“协议达成。”
安海尔德坚决地点了点头,然后站起来,她的面容模糊鬼魅。“协议已经生效,希尔瓦娜斯·风行者,”她说。“我的姐妹是您的了,而您,将主宰生命与死亡。”她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继续说道:“现在,让我替您下地狱。”
耀眼光芒,光芒万丈。
希尔瓦娜斯醒来的时候,她的身体尽管依然扭曲,却是完整的,冰冠堡垒犹如墓碑耸立其上。安海尔德死了。希尔瓦娜斯身边环列余下的八个瓦格里。
她们和她,生死与共。
吉尔尼斯
“你是什么东西,胆敢撤销我的命令?”加尔鲁什驱狼向前,质问着她。兽人向她靠近,他巨大的身形对她产生莫大压力。他怒目而视。
希尔瓦娜斯并没有移动或者回避。“以前我的跟你一样,加尔鲁什,”她回答道,她的声音十分轻微平稳,只有大酋长一人能听见。“我曾经视我的臣民为工具,我的囊中之箭。”她伸手摘下帽子,黑色的眼睛直视着他。她的眼神充满活力,瞪大的黝黑瞳孔深处蕴含着怒火,即将爆发。
那一刻,没有人敢直视希尔瓦娜斯·风行者的双眼。除了加尔鲁什。
而他看见的,是无边的虚空,永恒的黑暗。那眼中有着恐惧,但不仅如此。那眼中有着即使是大酋长也感到害怕的东西。他的狼本能地悄悄离开。
“加尔鲁什·地狱咆哮。我曾在死者的国度走了一遭。我曾亲眼见识过永恒的黑暗。你的言。你的行。统统吓唬不了我。”
亡灵军队集结在黑暗女士周围准备保护她。黑暗女士依然是那个黑暗女士,无论身体还是灵魂。但是对她而言,被遗忘者再也不是她的囊中之箭或者其他什么工具了。他们是对抗永恒的壁垒。只要她还活着一天,他们就该被使用在刀刃上,而不是被一个愚蠢的兽人白白浪费掉。
大酋长收起斧头,放回背上,他的坐骑从她面前蹑足而过。相当长一段时间之后,他终于把他的目光从她的眼睛上移开。
“很好,黑暗女士,”他的承诺响得足够让所有人听到。“我们将攻下吉尔尼斯……用你的方式。”
他踢了一下他的坐骑,踏着泥浆缓步向自己的军队走去。我会盯紧你的,他自言自语着。
地狱咆哮的眼睛会盯着你,比以前还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