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镶金玫瑰旅店 先知黛尔塔 翻译
德莱尼人伟大的先知维伦,在灾变发生后就拒绝会见任何访客,他在诸多预见的幻象中苦苦探寻到通向最终胜利的道路。在埃索达学习圣光之道的暴风城王子安度因·乌瑞恩,对于自己和父亲之间的矛盾感到非常困扰。而严重的是,在秘蓝岛上那些寻求先知指引的人类难民中间,狂热的情绪正慢慢扩散开来……
在纳鲁之座涌动的能量面前,朝圣者中最嗜血的战士也会心境平和,艾泽拉斯最疲惫的居民也会肃然起敬。神座前流动的人影从这圣光之柱上得到了极大慰藉。维伦从冥想室向外望去,体察着他近来感知到的关于未来的线索,试图洞悉其间或深或浅的联系。数月以来,他感知到越来越多支离破碎的线索。
德莱尼先知将腿盘在身下,双手覆上那衰老的膝盖,当他冥想时,水晶像是在呼应着他的力量,闪耀着,脉动着,以一种混乱而非有序的方式在他四周回旋飞舞着。无数未来可能发生的幻象,正朝他汹汹袭来。
一个疲惫不堪、满身泥污的侏儒正拉着一件奇怪的发明在外域的灰尘中穿行,在她身后的沙丘上留下两道无限延伸向远方的萦纡车辙。虚灵那能量涌动的身体被衣服所掩盖,他们就那样简单地观察着她艰难前行,既没有施以援手,也没有横加阻拦。
守备官玛尔拉德手持巨大的晶铸战锤,正在同看不见的敌人战斗。突然他跪倒在地,一柄漆黑无比的长矛刺穿了他的胸膛,那武器的锋刃上正散发着油腻病态的烟气。
死亡之翼那覆满铠甲遮蔽天日的身躯掠过一个被焚烧殆尽的世界,他落在一颗焦黑残破的树上,那巨大的轮廓显然是诺达希尔无疑。而身穿紫黑色长袍的暮光哀求者们则列队整齐,顺次纵身跃向地心喷薄的火山口。
麦迪安,提瑞斯法的守护者正哭泣着,眼泪涌出落在他那张略带兽人特征的脸上,他的眼睛如此哀恸悲伤以至于任何接触到这目光的人都会为之心碎。
但维伦不会。
先知很久以前就学会超然地对待幻象,以免被它们折磨发疯。洞察之眼已伴随他度过了无尽的岁月,对他来说预见就像呼吸那样自然。阿塔玛水晶的赐福使他在面对无止境变化的世界时就像一名哨兵,直到他们在水深火热无比黑暗的某刻日薄西山。维伦并不会为未来伤感,或为消亡悲戚,亦或为胜利欢呼。他仅仅是解读它们,观看它们织就成一幅完整的画卷,借此找到道路走向最终的胜利——生命和光明战胜黑暗并从毁灭中拯救芸芸众生。比起确保万物幸存这样崇高的责任,凡人——当然也包括他的德莱尼人所担心的无关痛痒的事情有又什么要紧的呢?
维伦在那些转瞬即逝的影像碎片中搜寻着,试图捕捉到什么,发现通往未来之路的线索。但他一无所获。
***
安度因·乌瑞恩跪在松软的土地上,他的双手覆着一只鞭笞者。这些所剩无几的变异体是埃索达坠毁艾泽拉斯产生的恶果。两名德莱尼站在这个生物的两侧,帮王子控制住它,他们尽可能动作轻柔,但确保它不能随意扭动或是避开小男孩手中引导的圣光。德莱尼人出现在这个世界时曾造成毁灭性的破坏,他们一度以修补自己造成的破坏为己任,然而当主要工作完成的时候,他们发现自己的力量在别处仍能有所建树——最初是对抗燃烧军团,接着是在巫妖王冰封之地的锦标赛上,而如今……是在大灾变后的重建工作中。
因为一场可怕的事故,一些异变体在混乱中被忽视了,它们悲惨地在狂乱和哀痛中徘徊游荡,偏离了预先的目标。安度因初次瞥见它们的时候,感到的是悲伤而非厌恶。我必须要帮忙。我必须要尝试。在跟随先知修行的空闲时间,王子会跑进秘蓝岛的荒野,他的德莱尼护卫也紧随其后。像是在履行一种天然的约定,他恳求圣光治愈它们的异变,平复它们的疯狂。安度因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他也不需要明白。
但圣光知晓一切。那力量透过年轻的王子,以他为媒介治愈在他手掌下痛苦扭动的生物。治疗之道让安度因像是插进锁孔的钥匙一样,发挥了这个工具与生俱来的功用。在他同德莱尼人相处的日子里,小王子已经向自己证明了他的天赋。在这个古老种族的指引下,特别是其中的永生者——先知的教导下,他增加了自信心。不管你是不是看到了,父亲,我是对的。麦格尼是对的。这是圣光对我的感召。
这想法让他很难过。他爱他的父亲,但瓦里安和安度因在性格和经历上的差异实在太大了。为什么你看不到,父亲?我并不像你。但那又有什么错?难道不能从这差异上,或是我身上学到些什么吗?
就他而言,安度因后悔跟他父亲争吵。当维伦、麦格尼还有其他人都清楚地看到了他的不同,承认他暂露头角的价值的时侯,他的父亲却坚持把他看做小孩子。在达纳苏斯的联盟峰会期间,安度因同他的父亲激烈争吵,愤怒的瓦里安用双手紧紧钳住他儿子的臂膀,粗暴地弄伤了他。但安度因生命中最骄傲的时刻也随之而来。争吵过后,先知维伦用特有的温和声音跟他谈心,并愿意充当监护者,邀请他前往埃索达学习圣光之道。
为什么你不明白我必须得走,父亲?为什么你不明白这份邀请多么荣耀?
安度因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眼前,放到鞭笞者的身上,他为自己的出神自责。那一刻,他暗自发誓永远对这次经历心存敬畏。治愈常常被视作一种司空见惯的事情,一种被平凡化的奇迹,但安度因知道圣光——治愈的源泉不会认同这种看法。每个生命,每一个生命,都是一个奇迹。
此刻站在王子眼前的是一株长有宽阔花瓣的美丽植物,紫黛伴着苍翠,笔直而强壮。那两名德莱尼松开了对它的束缚。其中一个还因为赞赏男孩的行为而对他躬身行礼。
听到背后传来一阵骚动,安度因从治愈的迷醉中清醒过来,他意识到此刻暴风城的王储正坐在泥浆中。多么尊贵啊,他暗自思付,父亲一定会万分激动的。
王子一跃而起,面对他的是名身披重铠身材魁梧的德莱尼人——维伦之盾,先知的私人护卫。“先知要见你,安度因王子。”言简意赅。
***
难民们刚刚到达的时候可不懂什么谦卑,他们三三两两,乘坐漏洞的小船或是临时的筏子,冒着未知的危险逃离已知的恐怖。谣言四起,他们相信德莱尼人能经受住世界崩坏,在秘蓝岛可以找到避难所。而流言描述的情形,确实比大多数难民眼下面临的要好得多。一开始,德莱尼人尽可能施以援手,给予难民埃索达外的一片场地,为他们治疗,和他们分享食物和水源。但是紧接着,流浪者们送出讯息召集他们的亲友,召唤响彻整个卡利姆多:先知会庇佑艾泽拉斯周全。先知预见了大灾变,他会让一切都好起来。三两艘变成了一二十……接着超过一百。现在,难民营吹擂说他们足有一千人,德莱尼发现需求超出了他们所能提供的意愿和能力。
营地里暗中的流言更加阴暗。先知不会见我们的。德莱尼人把他藏到了飞船的穹顶。他们看上去像是带蹄的恶魔,难道不是吗?
安度因花了不少时间在难民身上,尽他所能治疗他们,以永恒的圣光激励他们,以平静的方式劝告他们,指引他们。但他的出现总会使人们震惊……并在他离开后造成些许骚动。王子多次问起,为什么这些肆意妄为的人们不去寻求庇护于他的父亲,或暴风王国的力量。他们的回答总是闪烁其辞,尊称他的父亲是伟大的真正的国王,但又说他不具备先知预知未来的能力。我不是有意冒犯,他们这样说道,但您的父亲终归是凡人。先知却是超凡者。很快,那些东拼西凑来的言语消除了他的疑惑,安度因认识到难民们的表现可不像他们说的那样,仅仅是崇敬一位素未谋面的先知。这些人大都来自社会的底层。对他们而言,政府合法的管理更像是可怕的东西而非可以依靠的庇护者。实际上,王子再也没有问任何问题。
正因为如此,被德莱尼护送穿过营地面见先知的他,有着一张和难民们相似的面孔。只是相似而已,并不是他们的一员。他感到自己被疏远,与众不同的皇室血统,亲和圣光的能力以及童年经历的创伤。有时候,他甚至有点渴望自己不过是个普通的男孩。但当他面对挑战和青春期的特殊情绪时,他又开始感到这不同是多么地必要。他有独一无二的角色要去扮演,那就是领导并保护他的人民。这既不是特权也不是个人力量的源泉。这是一种责任。
所有的难民都是人类。毫无疑问,骄傲的矮人不会离开自己的故乡;面对死亡之翼的肆虐,暗夜精灵们英勇无畏;而那些侏儒则……好吧,侏儒。如果连熔火和地震的爆发都只是像机器故障一样,那还有什么样的恐惧会让他们背井离乡?
难民们恐惧、饥饿、衰弱,发热情况已经开始规律地在他们中间蔓延。当疫病席卷营地的时候,年轻的王子努力施展着自己的治愈天分。某天他穿过一群围坐一圈、除了满口胡说外无所事事的难民时,被他们的话深深刺痛。“外星人的宠物,”其中一个说道。“先知见这个男孩却拒绝见我们?”另一个回应道。而他经过的空当这些交谈就止住了。安度因花了很多时间观察人们,静静地观察他们的表情,揣测他们的心理活动。他在许多难民的眼中,都看到了同样的指责,就在不久前他清楚听到的指责。营地里的议论将矛头指向他,平复人们的忿恨也变得相当艰难。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帮忙,王子如是想着。
但接着,一个讨厌的疑问随之而来。维伦为什么不见他们?
***
当飞过在卡利姆多温暖的气流时,那些一度占据狮鹫骑手脑海的有关寒冷空气和死寂北地的记忆渐渐褪去。相比平时,这头狮鹫所背负的重量更加沉重也更为安静。一般来说,普通人要么因为飞行的全新视角面色凝重,要么因为狮鹫的飙升突进惊恐不安。这些状况在乘骑者中太常见了。即使是专业的骑手,发出一点忽高忽低的响声,或者双腿的肌肉紧张抽动,对敏感机警的狮鹫兽都是富有深意的。与此相反,现在的骑手自然、冷静、沉重……
一个见证过世界的创伤并投身于对抗燃烧军团的无尽战争中的人,是不会在穿越艾泽拉斯的飞行中大惊小怪的。守备官玛尔拉德正暗自出神,那些壮丽的景象在他眼中也失去了色彩。北地安全了,巫妖王的黑暗统治也被终结了;现在是时候把他的力量用在别处了。
他听说了灭世者的归来,听说了艾泽拉斯面临毁灭,但他是德莱尼人;一个世界的威胁于他有何意义呢?燃烧军团仍在扭曲虚空中追踪着,恶魔们仍然会毁灭遭遇的一切生命。
当飞过月辉下的秘蓝岛时,他吃惊地看到诸多微弱的光点,黯淡地闪耀着,略像夜空中群星的投影。电光石火间,玛尔拉德思绪万千,这光点中自有大千世界。但他很快纠正了这个的想法,抬头向上瞥去。他的担忧来自于天空。一贯如此。
有军队驻扎在埃索达附近?为什么没有通知他?
狮鹫掠过埃索达金属舱体的一个入口,之后被交到角鹰兽管理员斯泰法努斯手中。斯泰法努斯微微欠身。
“祝贺您在北地取得胜利,守备官玛尔拉德。在家乡看到你真是太好了。”
“家乡?我们没有家乡,兄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我们是宇宙中的游荡者,失落的阿古斯世界的被流放者。我们永远都不该忘记这一点。我来的路上看到的营火是怎么回事?有军队胆敢入侵我们的岛屿?”
“不,守备官。难民们到此躲避大灾变带来的恐惧。他们希望先知救赎他们。”
玛尔拉德皱了皱眉头,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我们都这么希望,兄弟。”
不待对方回答,守备官迅速离开,转向纳鲁之座的方向,快步走去维伦的冥想室。每走一步,他的蹄子就在水晶步道上发出声响。当经过站在入口处的两名卫兵时,玛尔拉德仔细观察他们是否有所松懈。绝不能重蹈覆辙,他思付道,我们在德拉诺已经遭受了足够多的苦难。
维伦之盾的卫士们一动不动地保持着石像般的姿势,直到他走到先知的会客室前。一名卫兵走上前来拦住他的去路。这没什么出乎意料的。
“我是守备官玛尔拉德,原联盟驻诺森德指挥官。”玛尔拉德依照仪式请呈,“我请求觐见先知。”
“先知现在不见任何人,守备官玛尔拉德。很抱歉,在你漫长旅程后我必须回绝你的请求。”
现在情况就有点出乎意料了。
“但现在时间还早。你说先知拒绝会见我?我可是刚从诺森德赶回来,而你甚至还没有问过他。”
卫兵的脸色明显不悦,“我道歉。但我再说一次,守备官。他现在不见任何人。”
“那我应该明早再过来?”
“我想没那个必要了,守备官。数周以来先知大人允许的访客只有人类的王子。我会记录您的到访,他改变主意的时侯我会通知您。”
玛尔拉德凝视了卫兵片刻,大感不可思议。终于,守备官转身折回来时的路。
安度因在他那冥思中的导师面前静静站着。很难准确地弄清楚维伦的年纪和智慧,因此以年轻人的角度,王子单纯地视其为自然的力量——如同太阳或是月亮那样。先知正背对着他,浮在半空,冥想状。这样的场景,年轻的王子在过去数周已见过多次了。
“你为什么不向世人警示大灾变呢?”安度因脱口而出。
但那背影并没有挪动位置。维伦并没有痉挛颤抖或者颓然瑟缩,因此他的想法依然深不可测。但在他提问之后确实有种特别的气氛,异常沉重。
“我探寻着前路,从圣光那里寻求启示对抗燃烧军团的毁灭天性。只有我可以看到前路。只有我可以向圣光之力恳求启示。”
安度因回应着他听到的话,“这似乎是份艰难的责任。”
先知在空中悠然旋转直面王子。“这就是我寻访未来之路的原因。未来我们将遭遇燃烧军团和上古之神的毁灭,如果我能有幸窥见,凡人种族就能及早准备,那样或许我们还可以幸免于难。”
“假如失败了呢?”
有那么一个瞬间,维伦脸上那永恒的平和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转瞬即逝的痛苦哀伤,再对比此刻前后的宁静,更让人心惊胆寒。
“让我给你展示些东西吧。”年长的德莱尼轻声低语。他舒展身体,浮在离地更近的地方。先知始终保持在埃索达的金属地面上方数英寸的高度,他靠近王子并将手掌按在男孩的眉心。
“很抱歉。但这是必须的。”先知说道。
埃索达迅速远去,四周只剩下无限延伸的黑暗,不时被掠过的光亮或神秘能量撕破。紧接着,一个急冲,安度因站在奇异的土地上,而头顶则是一方不同寻常的天空。四颗显眼的月亮立即吸引了他的注意,空气是琥珀色的,蓝色的岩脉以上千种不同方式盘拧错结,形成怪异的岩石构造体。安度因没看到任何水源,但蓝色的岩石宛如激荡的海浪被瞬间冻结,那景象就像是天赋异禀的艺术家的幻想。一些生物分散在岩石表面,或是在空中盘旋。他们形形色色,有些甚至难以描述。斑斓的色彩,各异的动作,舞蹈、游戏、战斗……所组成的图案,几乎没有什么东西真正具有含义。安度因竭尽全力想在所有这些混乱中得到抽象的意义。
但圣光还在!他能感受到它正环绕在他身边,就像在艾泽拉斯世界那么强烈,脉动着投射向那些异界生物。
天空突然晦暗。先是一抹猩红渐染着琥珀色的天幕,略像毁灭前的预兆。片刻之间,色彩开始变成极其恶心的暗绿色。燃烧的陨星呼啸着划破天空冲向大地,迫使这些可怜的生物四下逃窜。地狱火从陨坑中站起来,狂暴而可怖,无情而高效地碾压生灵。王子附近的空中撕开一道裂隙,一股恐怖的东西急不可耐地从中涌出:生翼的恶魔和惑人的魅魔,挥舞着黄绿色的魔能火焰和强大的魔法能量,毁灭着遭遇的一切事物。当这支黑暗军团部署完毕,一个硕大无比的身影穿过了裂隙,王子没法不去注意,那身影看上去太像是德莱尼了。
这个最后出现的生物夷平了他身边的石雕,清理出一片空地,跪在被他破坏的废墟中,用他的爪形手指绘制着带有可怕能量的神秘符号。当他完成的时候,周围的屠戮停了下来。这一瞬间异常安静,整个世界都在恐怖的死寂中等待丧钟敲响。
接着,毁灭天地的爆炸。
倾泻而出的能量将大地扯得四分五裂,安度因发现自己竟痛哭失声,在极度恐惧中不住地挥舞双手。然而魔法席卷过他的身体却没有造成任何伤害。恶魔军团列队返回入口,撤回它们黑暗的恶魔巢穴,留下的只是……死寂。一切都不复存在,甚至是那异常宏伟的岩石构造体,安度因再也无从得知那是自然的杰作还是出自外星文明的凿刻。剩下的只有灰烬和尘埃。甚至连天空都被云层遮住了,四月同辉的奇异景象再也无从得见。
赞美圣光,幻象就此结束了。
安度因再次站在先知的面前,极力平复着方才的刺激。他对自己感到生气,他竟然哭了。
“为众生的罹难哀悼,这并不羞耻。”维伦温柔地说,
“那个世界叫什么?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小王子泪眼婆娑地问道。
“我不知道它的名字。那里的居民所使用的交谈方式并不为我们所熟知,而我们世界的凡人种族中无人曾到访彼处。我称它为梵琳-德斯卡:奇异岩床之上的琥珀色天空。(注:Fanlin'Deskor,一个至今最为诡异的德莱尼语词汇)我不相信燃烧军团会书录他们的受害者,或是屈尊俯就去追忆他们。你我极可能是这宇宙中唯一知晓他们曾存在过的人。”
“这太令人伤感了。”
“正是,圣光亦是如此认为。在赢得最终的胜利后,我会在某个失落的世界敕建高塔。我将自囚其中书录这些业已湮灭的世界,以此忏悔自赎。”
“忏悔?为了什么?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拯救啊,维伦?”
“很久之前,我未能阻止我的兄弟走上歧途。众生已为此付出了代价。”维伦打算结束这讨论,转回到给安度因展示幻象的初衷上。“我的目的是想向你说明,我们的失败将招致怎样的结果。如大灾变展示给我们的那般可怕,如死亡之翼那般令人生畏的敌人。但德莱尼的的战争会更加宏大艰难。我们要守护的不单单是一个世界,而是所有的世界。”
安度因知道,每当先知再次盘腿冥思,凝视纳鲁之座的巨大能量,就意味着本次功课到此结束。王子打开冥想室的大门正要出去时,先知最终的宣告从男孩背后的房间中传来。
“是啊,年轻人,这是一份艰难的责任。”
***
这些平淡的字眼时刻萦绕在安度因耳畔,无论是白天的小憩还是夜里的睡眠。他辗转反侧,平日极易入睡的男孩正对抗着睡意。当他终于招架不住困意,梦境骤然降临,真实得如同身临其境。
黑色天空没有任何日月星辰,只剩下燃烧的魔火和崩碎的世界。宇宙间一切光点都黯淡了,就像祭坛上的烛火被凉风吹灭。然而比起黑暗更可怕的是无声,这让安度因惶恐不安。一个有活力的世界是不应该,也不可能这般死寂。
在这时光终结的时刻,安度因最先想到的是他再也见不到他的父亲了……或是有机会消弭他们之间的裂痕。接着,与生俱来的悲悯让他推此即彼地想到,这世界再没有一个儿子可以向父亲倾诉自己的敬爱,或者说声能修复任何创伤的“对不起。”比寂静和熄灭的星光更甚的是,不再有可能,也不再有希望,那才是最恐怖的事。
接着,他听到一个声音。起先仅仅是暗夜中的一丝震颤,虽然细若游丝却纯粹、有力、洁净。一个光点闪耀着,然后变成一些;震动越来越多,却有着不尽相同的频率,光线和声音不断汇聚,在他眼前构成彩虹,在他耳边化作旋律。光之造物们围绕着他,解救他脱离黑暗,并对他吟唱起修复世界的希望颂歌。
在它们的最中间,出现了一张难民的面孔。王子见过他多次但不知道他的名字。它环绕在安度因身边轻声唱着,“一花一世界。”
他惊醒过来,冷汗涔涔,头发也因为幻象中的紧张而被弄得乱糟糟的,但所见却给了他极大安慰。他再次沉沉睡去,万幸的是,陷入的只是再寻常不过的梦境。
***
玛尔拉德站在一个巨大的圆形房间里,四周的弧形墙面雕刻着泛光的神秘符文。三名年长的德莱尼占据着房间的中心位置,他们美丽得体的铠甲被打磨得熠熠生辉。站在他们周围的是几名圣骑士和守备官,微妙地顺从于他们三人。这种服从源于一种自上而下完全摒除了自利因素的权力金字塔。
这三位正是三人执政团的成员——波鲁斯、库卢斯和伊索姆,而房间内的其他人则是德莱尼的精英分子:阿古斯之手。玛尔拉德刚回来就听说,三人执政团已经回到埃索达,就像他一样,试图联合他们在艾泽拉斯的所有同胞,在最近接踵而至的重大事件中决定他们族人未来的路。
距离上次玛尔拉德同三人执政团一道,参加德莱尼的高层会议已经过去很久了。他都快忘了他们讲话时是多么地谨慎有序,会谈的进展时缓时急非常合理,多么地舒适惬意——没有文字游戏,也没有意外状况,完全不同于联盟的其他种族。驾驶飞船回归故乡的议案得到全体赞成,与此形成对比的是关于难民及其困境的冗长讨论。守备官洛姆纳的出现,悄无声息地打断了这场讨论。洛姆纳全权负责修理德莱尼人的星际飞船,埃索达。争论还在一种友好但却犹豫的气氛中进行,当众人还在就如何应付不断涌向这座岛的异族人兜圈子时,他开口说道:
“这些事很快就会被证明毫无意义。埃索达几乎修缮完毕。”
一个重要的宣告,假如诺森德的某位联盟高层在破天者号的甲板上宣布了这种晴天霹雳般的消息,每个人都会立刻高兴得口无遮拦。与之相反,这里的人们只是微笑着迎接这个消息,有一只手按在了洛姆纳的肩上。房间里的氛围就好像在说,干得漂亮!
“‘几乎’是什么时候?”玛尔拉德问道。
“一星期。我们几乎修好了所有的重要系统。现在只需要清理干净并加固表面薄弱的区域。”
“我们可以在一周内重启飞船?先知对此有何评价?”玛尔拉德问道。
空气难堪地沉默着。
“他还不知道?”玛尔拉德不可思议地问道。
“他拒绝见我们任何人,”伊索姆回答道,“我们给卫兵留下消息了,只是还没有收到答复。”
“我不是唯一为此烦心的人吗?”话刚出口玛尔拉德就后悔了。我离开埃索达太久了,他思量道,他们当然也为此心神不宁。他们的沉默表达出的不是赞同,而是担忧。
如果连先知都迷失了自己的方向,其他人还能做什么?
还不待有人开口,一个不知名的德莱尼打断了玛尔拉德。
“难民们就在门口,他们想要面见先知。”
我们都这么想,玛尔拉德在心里苦笑着。
你为什么不向世人警示大灾变呢?人类男孩的这个问题简单而合理,就像指责久久回荡在静室中,使得先知无法静下心来冥思圣光。对于这个问题,维伦选择了回避而非回答,选择了掩饰而非阐明。他对自己的表现感到吃惊。我竟然如此精于诡术?在这么久的时间里?而且彻头彻尾?
一个先知会为了什么而不去示警灾难呢?
他都预见到了。覆甲的阴影逼近艾泽拉斯,用烈焰和痛楚将世界拖入黑暗。他也看到了一打的关于艾泽拉斯世界结局的启示,仅仅一瞥就看到千百个细微的胜利和失败贯穿整个纠缠交错的未来。而圣光,他的磁石、他的罗盘和他借以航行于无常的幻象之海的感官,却没有向他明示大灾变,并将死亡之翼带着毁灭归来的幻象丢进了万千可能之中。一个无法分辨幻象真实的先知还有什么用处?
维伦竭力把这个孩子的问题从脑海中摒除,在他彻底疯掉或是一切都来不及之前,恢复从无尽的幻象中识别真相的能力……可是维伦之盾的守卫再次进来通报,三人执政团请求觐见,维伦没有回答他。
他已经看到了埃索达修缮完毕驶向虚空,被黑暗慢慢吞噬,再也没有回来。
他已经看到了看似被修复完毕的埃索达在起飞时发生了爆炸,夺去了绝大多数德莱尼人的生命,损毁在秘蓝岛上。
他已经看到了埃索达在外域安全着陆,德莱尼人治愈了他们在之前的流亡生活中的故乡。
他已经看到了德莱尼修复了他们的星际飞船,但仅仅是将它停泊在艾泽拉斯。这好像最终招致了不幸,但也好像没有。
维伦不会臆断猜测。没有了圣光的指引,他感到如坠冰窟。还是让三人执政团来决定吧,他打定主意。
当再也没有其他外物打扰的时候,他又一次凝神静思,苦苦追寻着未来之路。
***
玛尔拉德稳住身形并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厌恶。他跟人类打交道大多是在诺森德,那些虽然有时冲动鲁莽但始终英勇无畏的联盟英雄。而眼前这些家伙全然不懂礼数,依着本能行事,他们中的许多人甚至缺了牙齿。很难想象这些粗鄙的生物和那些曾与他并肩作战的人类同是一个种族。
“我们要见先知,”人群中一个家伙面目扭曲,相貌勉强可辨,他桀桀怪叫着,“他会让一切都好起来的。”
“这就是你们指定的发言人?”玛尔拉德忍不住高声问道。他没有掩饰话里带着的侮辱,而过去他从未如此。
“先知不见任何人,我的朋友。在这样黑暗的时刻,我们也在寻求他睿智的建议。当他决定说的时候他自然会说。”一名埃索达卫士说道。
“撒谎。他见了暴风城王子!”
“安度因王子正在先知的指导下学习圣光之道。你们人类应该为此感到荣耀甚至是谦卑,因为永生者正在教导你们中的一员。你们知道这将会为你们的人民带来多大的恩赐吗?”
“拽么啊!乃凭什么要求俺们谦卑,呃?乃们算什么东西?依俺看,不过就是生了蹄子的恶魔。”
对于德莱尼人而言,再没有什么比提起他们同艾瑞达恶魔之间的亲密关系更侮辱的了。卫兵危险地眯了眯眼睛,他的手摸向身边耀眼的水晶长剑。几乎同时,玛尔拉德自己的手也握住了战锤的手柄,几名德莱尼围了过来,迫近这些贱民的“代表团”。玛尔拉德注意到人类下意识地向后退去。他们那愚蠢的意识和理智,可远远及不上感受威胁的动物本能。
看到难民们惊慌的样子,卫兵明显松了一口气,慢慢撤回他的手。“我知道你们远离故土。你们饥寒交迫而未来充满变数。在这样艰难的日子里,你们明智地寻求我们先知的指引。相信我,朋友们,我要说我无比希望他能解答你们关心的事。但是请记住:他的想法不可捉摸。他见或不见你们,完全取决于他自己,因为没人能强迫他。我建议你们还是回去营地里的家吧。”
“什么家?那才不是家呢,”一个闷闷不乐的声音回应道。代表团的人阴沉着脸,嘟囔着,灰溜溜地回去了。他们差点和这里的东道主拳脚相向,每个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们有什么资格跟我们讲流亡?”卫兵的声音虽然平静却令人生畏。
“是啊,他们有什么资格?”玛尔拉德回答说。
在周围阿古斯之手的成员及其首领的注视下,玛尔拉德开口说出了他的想法。
“先知不会跟我们分享他的睿智。我们要自己做出决定。回去和燃烧军团战斗吧!要不然就回去贫瘠、崩坏的外域,努力让一切都好起来。我们的第二故乡需要我们,四处游荡的失落者们也需要我们。”
三人执政团对玛尔拉德表示沉默,但透过首领们一瞬间的表情和动作的变化,他感觉到了赞同。气氛很不安,但守备官知道那源自何处……因为他刚才也说过了:先知本应该给出喻示,本应该祝福决策。
“接下来的一周我们将测试埃索达的各项性能。如果在此期间先知没有提出任何异议,我们将离开艾泽拉斯。”
***
“你的功课有何进展,安度因?有何更深的体会?”
数月以来,王子对给予他的关注感到满意,能跟随全艾泽拉斯最接近圣光的存在学习让他感到无比兴奋。但现在,看着维伦不紧不慢的态度,质疑在王子的脑海回荡着,他的愤怒爆发了。
“难道你不知道外面正发生着什么吗?”安度因问道。
“外面一直都在发生着什么,”回答他的是一个轻柔的声音。语调温和,却又绵里藏针。“我关心的是未来之路。”
“什么是未来?一场将会在某个遥远的世界发生的战争?这里需要你。现在需要你。难倒这就是你没有示警大灾变的原因吗?只有这场战争能入你法眼?对你而言,我们全都卑贱如蝼蚁吗?或者说得更难听点,都只是棋子而已吗?”
有人竟胆敢训斥先知,这种事几乎都成已为历史。他吃惊地转向王子,面对人类这个种族他常有这种感触,他吃惊于这孩子成长得这么迅速,吃惊于这番斥责他的话这么成熟。安度因的身影刚刚进入视线,世界就变换了。
眼前的王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全副武装的战士,他的头盔和胸甲闪耀着圣光本身的精华。战士手中的长剑由相同的材质锻造而成,他站在一块突起处,将武器高高举起……维伦说不清这是在艾泽拉斯还是别的世界。头顶黑暗的天空中突然涌现出由艾泽拉斯的居民组成的联军。血精灵、兽人、巨魔、牛头人,甚至是被诅咒的亡灵和诡谲的地精,纷纷催动形形色色的飞行坐骑。他们的武器和盔甲附着着强大的魔法能量,灼眼的光芒让维伦难以逼视。除了部落的军队,古老的暗夜精灵伴着人类、矮人和侏儒,他们的祖先共同组成了联盟的雏形。如今,变换身形的狼人与他们并肩作战。维伦自己的德莱尼人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他们身着由异界金属制成的盔甲,佩戴晶铸的钉锤和长剑。
联盟和部落并不孤独。
巨龙们编制成队在天空中扑腾翱翔,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斑斓的爬虫动物的巨大翅膀。他们身躯庞大、数量众多,甚至连地平线都被遮住了。当巨龙们发出挑战的咆哮时,不仅仅是维伦脚下的土地,整个世界都在战栗着。
而最令维伦震撼的是,纳鲁正飞翔在巨龙军团上方的天空,他根本没想到宇宙中竟有如此众多的纳鲁。这些光之造物的能量使维伦的心中充满了希望,扫去了他心中延续了数个世纪的孤独,让他确信自己永远不会绝望,无论多么可怕的黑暗都无法主宰他灵魂。
紧接着,阴影降临。
它是如此巨大,如此空虚,一切的光亮都被吞噬其中。维伦明白,他终将吞噬掉一切,然后转而吞噬自己。它将永无休止地在无尽黑暗中啃噬着虚无,消灭宇宙间的任何意义。在最撕心裂肺的送葬声中将万物化作齑粉。它太恐怖了以至于让人无法直视,无法理解,然而那支军队却径直朝他冲了过去。光明都开始黯淡了……
站在先知面前的只是一个人类男孩,他怒目圆睁,正激愤地对他说着晦涩难懂的话。
维伦转身背对安度因,他的思想再次投向圣光。他梳理着刚刚经历的幻象的脉络,努力在断裂的线索中发现未来之路。他清楚地回忆起为大灾变筹备了数周的时间。然而他没有注意到小王子何时离开了冥想室。
难民们在惴惴不安中度过了一周。德莱尼人都忙着他们自己的事,为测试他们心爱的飞船做着各项准备,也为先知的沉默不语而忧心烦恼。难民们注意到德莱尼的活动日趋频繁,他们能从空气中觉察出一丝异样。但一无所知只会让他们的想法和谣言更加恶毒。一些人试图提醒自己的同伴,德莱尼人给予了他们多大的善意。但对未知事物的怀疑和恐惧总是凡人的天性,他们深深记得的只有庇护者的蹄子和蓝皮,忘记了他们曾经施予的供给和治疗。当难民们在静谧的夜晚安睡于秘蓝岛的保护中时,几乎没人会扪心自问,若是德莱尼人逃到其它的联盟海岸求援,又会受到怎样的招待?
因此,当被称作埃索达的巨大装置开始震动轰鸣的时候,当他们周围的空气充满电粒的时候,难民们的直觉先于理智告诉他们:飞船要开动了。
德莱尼要跑了!恐慌的情绪感染了营地中的绝大多数。他们还要带走先知!
这位素未谋面的先知已然成为难民们的救世主,成为他们对抗大灾变恐惧的护身符。就像大多数的乌合之众,这群难民缺乏单一的领导者,因此他们无法在适当的时候得到引导。恐惧和忧虑的情绪沸溢,转化成了实际的行动。几乎整个营地的人们都不顾后果地涌向埃索达。
一个人要怎样才能数百年如一日地响应召唤,才能将每一天都看作新的挑战,而非周而复始的、终会结束于悲伤的陈词滥调呢?能肩负起这幅重担的只有先知维伦,他是一股力量,一段传奇,一个抽象的概念,他是一位孤高的贤哲。他不能对看到的视而不见。因为他明白这种厌倦,这种信念上的动摇,正是他曾经的兄弟对付他的最有利武器。
你对抹杀诸多世界感到厌倦了吗?维伦对他迷失的好友基尔加丹非常好奇,在你黑暗的灵魂深处是否也曾怀疑过你做出的抉择?
然而这不过是老调重弹。
在可能的未来,他看到了继任的巫妖王崛起于冰封王座之巅,他甚至比阿尔萨斯和耐奥祖还要可怕,指挥着唤醒的万千骷髅战士横扫世界。当燃烧军团归来时,他们看到的是一个业已死去的世界。恶魔们大笑着玩弄那些被强行复生的德莱尼人——所有人都对维伦领导的穿越宇宙的逃亡心存怨恨。
他看到了狂乱的大地守护者,如今的灭世者,将整个世界焚烧殆尽。然后他开始思忖着把死亡降临在他自己的孩子——黑龙一族的头上,以此消解他那变态的毁灭欲望。
求您了,他向圣光乞求,向我明示未来之路吧。
群体的狂热淹没了暴徒们的所有理智,人群毫无道理可讲。德莱尼人试着谈判,但那根本没有用。当警报响起时,圣骑士,连同守备官、牧师和法师们都加入了对抗暴民的战斗,悲剧毫无意外地发生了。摆在防卫者们面前的是一个艰难的抉择:要么只是制服并击退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对他们手下留情;要么杀死这些他们根本无意伤害的盟友。当守备官洛姆纳走向大门查看他的测试引起了什么骚乱时,被肆意奔腾的人潮踩在了脚下。德莱尼人这才记起,一旦卷入战争就全无脱身的可能。当其他德莱尼把守备官拉回到安全的地方时,他已经身受重伤。
看到洛姆纳倒下,玛尔拉德回想起了跟不死亡灵战斗的记忆,他的晶铸战锤不再只是回避,而开始用尽全力砸在这些入侵者身上。看到他解除了悲悯的束缚,其他德莱尼人纷纷效仿,难民的鲜血昭示着一场屠杀开始了。
***
“先知!你必须过去!必须!”安度因对着先知漂浮在空中的背影哭出了声。男孩声音中的恐慌透过幻象,将维伦的注意力拉回眼前,他悠然转过脸来。
“出了何事?”维伦用他那永恒的声音询问道。
“难民们正在冲击埃索达。你的人正在攻击他们!攻击那些无辜的人。”
维伦已经预见到了。未来之路上出现两个岔口,他可以看到男孩正引领他走向其中一条,而另外一条路的尽头则被阴影所笼罩。这份重担,将会被诸多的细小抉择所改变。于是,这便是先前那幻象的含义吗?那个指引维伦走出荒原、走向圣光之路的道标,就在这孩子身上?
“你的战争关外面的冲突什么事?”男孩叫嚷着。然后,他记起了那个梦境,他开口道,“一花一世界呵!”
我已经迷失到如斯境地了吗?维伦大为震惊,难道我必须接受一个凡人孩子的教导吗?
一个声音在他的灵魂深处作出了回答:圣光的教诲是一种无关身份的恩赐。
“我这就过去。”维伦说道。
***
这些难民在绝望中奋力挣扎,无暇顾及其他任何事情。他们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可怕的错误,但已经来不及去制止悲剧发生了。他们为了存活而负隅顽抗,用这样的方式来纠正错误。德莱尼人呢,他们明白自己正在干什么,戕害盟友甚至是弱小的生命带给他们极大的恐惧。他们在悲痛的、自我怨恨的情绪中变得更加狂暴。这场大屠杀已经不是什么小人物所能制止的了。
而维伦可不是什么小人物。
整个世界都被喷涌而出圣光所笼罩,暴徒和防卫者们皆是目眩神迷。一个几何形状的符文,边缘明亮耀眼而中间黯淡朦胧,如同日光刺破云彩那样浮现出来。先知的水晶在他身边闪耀着,他咆哮的声音饱满而有力,让这些争斗者两股战战,几欲跪倒。
“够了!”
德莱尼人立刻停手,他们绝大多数都如释重负。因为巨大的惊骇,一些人的武器滑落手掌掉在地上。传说中的先知就这样活生生地站在难民们面前,他们一时都愣在原地。
维伦缓缓下落到他们中间,距离秘蓝岛那被鲜血浸透的土壤仅仅几寸。
“正就是我们的待客之道吗?”维伦悲伤地诘问他的人民。听到先知话语,很多德莱尼人都羞愧地哭了。玛尔拉德却无动于衷。“而你们,得到我们的救助,受到我们的款待,却又毫无缘由地攻击自己的朋友?”还有哪个闹事者能够直面这双永恒的眸子中饱含的谴责呢?
先知将自己降得更低,他的双蹄触碰到了污秽的、惨遭蹂躏的、被鲜血染透的土地。
看到污物弄脏了先知长袍的下摆,其他德莱尼人齐齐地倒抽一口气。维伦走向一个倒在地上的人,俯身跪倒在污秽之中,伸手扶起这具残破的躯体。奔涌的圣光从他的一只手掌流出,涌进那塌陷下去的胸膛。看到那个形状宛如水晶战锤的伤口,先知悲伤了片刻。人类慢慢张开了眼睛,潜在的致命伤口被彻底治愈了。
安度因是对的。如果连维伦都不能竭尽全力指引每一个生命,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希望?德莱尼人还能赢得这场赌上了所有身家性命的战争吗?
维伦站起身来,那脏污的长袍正体现出他的气量。他开始讲演,向着他的兄弟们,向着他的孩子们。
“我们将和艾泽拉斯的凡人种族携手前行,和我们那些盟誓的朋友,帮助他们治愈这个灾变后的世界。”
玛尔拉德直截了当地开了口。也只有他胆敢如此。
维纶:先知的早课
“埃索达总算是被修好了,先知。我们应该继续同燃烧军团的战争。或者也可以回去外域,治愈我们流亡中的故乡。”
“字字肺腑,”先知回应道,“但我必须提醒你:我们的战争随处都在。在俯仰之间,在呼吸之中。我们必须帮助这个世界的人们做好准备并肩作战,我们必须要在抗击邪恶时做出表率。我们要点醒他们,加入到对抗黑暗的终极联盟中去。去世人中间吧,拯救他们于灾变的伤痛,让他们为应对将来而更加坚强。”
德莱尼人被先知的话深深感染,他们转去治疗受伤的难民。安度因引导着绽放的天分加入了他们的行列,甚至连先知在治疗伤者、缓解他们痛楚的时候,都忍不住观察着王子,将这个已然成人的孩子深深印在了脑海。
在德莱尼人看来,埃索达可不仅仅是一台机械,而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一个某种意义上的兄弟,这一点很难为其他种族所理解。如今它的痛楚被终结了,它的本体被治愈了。先知和他的人民们为取得的胜利深感欣慰。
难民们最终受到接见,他们越聚越多,将埃门谷附近的小山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最后,他们依照自己的意愿选择了安身之所。维伦戏剧性的出现点燃了他们炽热的情感,许多人类都寻求祭司的任职。几乎所有人都表示愿意为暴风王国贡献一份力量,修复死亡之翼带来的毁灭。如果被问起他们同德莱尼人相处的感受,难民们会声称他们已经找到了整个余生都会秉持恪守的正途——那正是先知已经给予他们的关于大灾变的答案。
为人民服务。
然而,对这次不幸的难民暴动最深有感触的正是永生者自己,以及那个终有一日将加冕为王的人类男孩。当安度因再一次出现在他导师面前的时候,他发现先知正面对着他,分趾的双蹄稳稳地踩在地上。
“感谢你让我在探寻未来之路上幡然醒悟。你曾问我为何没有示警大灾变。我未能辨识出其中所展现的凶兆,只因我过分专注于内在……或者于某种程度上说,太过流于表面。我一度忽视了现世的个体,忽视了他们的需求——这正是圣光不再指引我的原因。若我疏远了现世的生灵,我又当如何去驾驭他们息息相关的未来?”
“你终会成为一位强大的牧师,安度因王子。你也会是一位贤明的君王。”
安度因只希望这番话也能被他的父亲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