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他所熟悉的世界，他们所熟悉的世界，已经不复存在了。
卡利姆多大陆的中心区域已经一片狼藉。恶魔们涌向四面八方，给自以为是、精疲力竭的暗精灵们以毁灭性的打击。数百个，甚至是数千个精灵已被杀害，而且，燃烧军团还在逼近，继续着无情的杀戮。
但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是这样的，玛法里奥?怒风必须这样提醒自己。我们已经在这里阴止了他们的进军，甚至还开船了反攻。
西部地区是阻挡这次疯狂入侵的最重要地点。这主要得归功于玛法里奥自己，因为在他的带领下，那种将永恒之井的力量封闭在艾萨拉女皇宫殿内的法力已被摧毁。他曾直面女皇的参事哈维斯，并在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中击败了他。
然而，尽管黑鸦堡的主人、暗夜精灵部队的总司令科塔勒斯?拉芬克雷斯特已经在众领导人面前肯定了他的功绩，玛法里奥却并未觉得自己是个英雄。他在与哈维斯的直接对直接对话中不止一次地被耍弄，后来多亏了伙伴们的帮忙，他才能够击败这个邪恶的参事以及他所效命的恶魔们。
玛法里奥那头少见的墨绿色的头发蓬松地垂到肩上，在暗夜精灵中显得格外惹眼。只有他的孪生弟弟伊利丹能够比他更引人注目，因为他和他一样有一张狭长的野狼似的面孔。
玛法里奥的眼睛几乎是银色的，这在他的同类中非常普遍，而伊利丹却有一对琥珀色的眸子，据说将来必有大事落在此人身上。伊利丹理所当然地倾向于穿上为大多数同类所接受的炫目的服饰，而玛法里奥则喜欢朴素的衣着——如布褂、普通的皮背心皮裤子以及齐膝的长靴。玛法里奥选择了德鲁伊式面向自然的发展模式，如果一面穿得像一个将要参加大型舞会的虚伪的诌媚者，一面却要与森林中的树木、动物以及土地交流，他会感觉自己仿佛是一个小丑。
他皱着眉头，第一千次地阻止自己这样胡思乱想。这个年轻的暗夜精灵来到了这块古无人迹的土地上——从没人到过这片名为加汉的森林——他希望在此冷静一下，集中精力规划未来。拉芬克雷斯特大人的大队人马将即刻启程——去哪里，还没有人知道。燃烧军团已经进逼各处城池，这位贵族的军队疲于奔命着，不知要持续多少时间。他们激战连连，却看不到战局的进展。于是拉芬克雷斯特召来了军中的高参，与他们商讨怎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一场决定性的胜利，因为相持一天就意味着更多无辜者的死亡。
玛法里奥皱了一下眉，试图让自己的内心平静。渐渐地，他绷紧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转而去感觉树叶的声响：那是树在说话。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和它们对话，然而，暗夜精灵现在正满足于聆听它们音乐般的交流。森林中的生物对于时间有着不同的看法，尤其是树木。它们知道战争是什么，但是却用一种抽象的方式谈起它。虽然守护森林的众神知道其他森林已经被恶魔们破坏，也非常关注事态的发展，但却还是让这里的树木们不必担心，因为他们有能力尽早预知危险的临近。
不过他们的这种自负又让玛法里奥担心起来。很明显，燃烧军团并不只是冲着暗夜精灵来的，他们威胁着世上的所有生命。他觉得森林里的生物到现在还不能完全理解这一点尚情有可原，但是保护它们的众神必须理解。
然而塞纳留斯和其他人在哪儿呢?
德鲁伊的发展道路在玛法里奥以前从没有精灵选择过，当他下定决心选择这条道路之后，便来到了苏拉玛城外的这片森林深处，找寻这位传说中的半神。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使他相信自己能够找到这个没人见过的塞纳留斯，然而暗夜精灵确确实实找到了他。能够见到森林之王已经令他大感惊讶，而当塞纳留斯表示要亲自指导他时，玛法里奥就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于是，往后的几个月里，塞纳留斯就成了他的沙恩杜，即他尊敬的老师。从他那里，玛法里奥学会了怎样在处于尘世与睡梦之间的翡翠梦境中行走，以及怎样召唤自然之力助他施法。玛法里奥和其他保卫家园的精灵战士都能够活下来，很大程度上要感谢这些大同小异的训练。
既然如此，为什么塞纳留斯和其他森林守护神没有利用他们高超的法力来帮助绝望的精灵守军呢?
“哈!我知道你会在这里。”
一个和玛法里奥相似的声音让他很快知道了这个人的身份。于是他不再找寻那些问题的答案，站起身来，沉着脸与那位打招呼：“伊利丹?你为什么要找我?”
“为什么不呢?”他的双胞胎弟弟像以前一样将自己深蓝色的头发紧紧扎成一条小辫。和以往不同的是，他现在穿着一条皮裤和一件敞胸的背心，都是黑色的，和他那双高筒靴一样颜色。一枚系在背心上的小型徽章悬挂在心口上方，外围是一圈深红色的边，中间刻着一只黑色的鸟头。
这套崭新的行头是统一制作的，徽章上的图案是拉芬克雷斯特一族的标志——他是伊利丹的新上司。
哥哥，傍晚时拉芬克着斯特大人会有一个演讲，我只好很早起来，出来找你再把你及时带回去，好赶上这个演讲。
跟大多数暗夜精灵一样，伊利丹仍然习惯在白大的大部分时间里睡觉。而与之相反，为了最大限度地利用遍布自然界的潜在力量，玛法里奥已经学会了在夜晚就寝。其实他也可以在晚上学习德鲁伊法术，然而白天是精灵们与永恒之井联系最弱的时候。这就意味着他在放出第一个魔法时就不能依赖井水的力量，对于早年尚处于学习阶段的玛法里奥来说，这一点尤为重要。到了现在，他已经觉得在阳光下比在黑暗中更舒服了。
“其实我也正打算动身回去。”玛法里奥一边说一边走向他的弟弟。
“你如果不回去情况就会很糟，拉芬克雷斯特大人不喜欢任何扰乱军纪和超时不归的行为，对于那些和他的计划有关联的人更是如此。这一点你一定很清楚吧，玛法里奥。”
虽然他们在魔法学习上选择了截然不同的道路，但两兄弟都是各自领域的专家。伊利丹从一个恶魔手中救出了黑鸦堡的主人，然后就被任命为私人法师。这个职位通常授予暗夜精灵的法师精英——月亮卫队的高层人员。伊利丹还在西部阻止恶魔前进的战斗中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他在月亮卫队的首领死后掌握了这支部队的领导权，指挥他们与入侵者进行了颇为有效的抗争。
“我必须离开苏拉玛城，”玛法里奥争辩道，“现在我的意识陷在里面感觉不到那片森林了。”
“苏拉玛城中一半的建筑都是由活树构成的，跟森林里有什么不一样呢?”
他怎样跟伊利丹解释那些与日俱增困扰他的想法呢?玛法里奥越深入地研究他所学的魔法，对真实世界中的每件事物就会越发敏感。在远离尘嚣的森林里，他感到周围的树木、岩石与鸟类都透出一股子宁谧的气息——所有的东西。
而在城市中，他只感到从他同类制造的东西中发出的那种令人压抑、近乎疯狂的气味。在这里树木变成了房屋，为了适合精灵们居住，人们将大地和岩石挪了地方还雕了花——它们不再像处于大自然中那样。它们思维混乱，变得内向，甚至不了解自己，因为建设者们使它们完全变形了。每当玛法里奥在城市中行走时，他总会感到有些异样，然而他也知道他的人民——其实也包括矮人及其他种族——有权力构建自己的文明世界。他们为自己建造家园、开发土地，这并没有什么运错。毕竟，动物也会这么做……
不过每次想到这一点，他心里就会越来越不舒服。
“我们回到坐骑那里去吧?”玛法里奥问道，显然不愿回答他弟弟的问话。
伊利丹笑了笑，点点头。两兄弟一言不发地往满是树木的山坡上走着。最近，除了谈论战争以外，他们常常无话了说。这两个曾经形影不离、亲密无间的人如今却毫无共同语言，有时甚至比陌生人还疏远。
“红龙打算离开我们，可能就在太阳落山前。”伊利丹突然说。
玛法里奥先前并未听说过这个消息，他停下来张大嘴瞪着他弟弟说道：“他什么时候说的?”
红龙克莱奥斯特拉兹是暗夜精灵族拥有的少数几个强有力的盟友之一，这头年轻而有实力的巨兽据说是龙族女王阿莱克斯塔萨的配偶，他与两位神秘旅行者之一的一头银发的魔法师克拉苏斯一起加入了精灵的队伍。玛法里奥总觉得克莱奥斯特拉兹与克拉苏斯之间的关系不同一般，但就是不清楚不一般在哪里。他只知道那个身形瘦小、面容苍白、穿灰衣的家伙走到哪里，那个长翅膀的巨兽就跟到哪里。两人在一起时会爆发出无人能敌的力量，恶魔见了都会惊魂不定、抱头鼠窜，他们的存在为守方的反攻铺平了道路。
然而，两人一旦分开，似乎都自身难保……
玛法里奥并不想打听他们的私事，因为他们是暗夜精灵族的盟友，还因为他非常尊敬、也非常喜欢他们。然而现在，克莱奥斯特拉兹却打算走了，对精灵们来说，这样的损失是灾难性的。
“克拉苏斯大师也和他一起走吗?”
“不，他和罗宁大师一起留下。”伊利丹用他哥哥说到克莱苏斯时一样尊敬的语气说出了后一个名字。罗宁长着火焰般的头发，他与那位较年长的魔法师来自同样一块不知名的土地。他们有时在说到和燃烧军团的战争时，会简单地提一下它。罗宁虽然外表要年轻许多，但他跟克拉苏斯一样，是一位学识渊博的法师。满脸胡茬的他身穿一件深蓝色旅行衣，几乎跟玛法里奥一样保守，但光靠这一点还不能看出他和周围人的不同。克拉苏斯可以假冒成精灵——虽然他老是一副病恹恹无精打采的样子——罗宁的脸色也很苍白，但他却属于一个没人知道的种族。他称自己为人类，但是月亮卫队里的一些人却说根据他们的研究，他属于矮人的变种，只是比他的同类要高出很多罢了。
不管罗宁的背景如何，他和克拉苏斯、红龙一样都意义非凡。他对于永恒之井魔法的掌握程度，连月亮守卫们也望尘莫及。更重要的是，他还曾庇护过伊利丹，教给他很多东西。伊利丹相信这是因为罗宁觉得他有潜力，然而玛法里奥明白，这个穿着风衣的陌生人这样做也是为了要控制住他弟弟的急躁情绪。如果对伊利丹放任自流，他多半会拿他自己和同伴的生命去冒险的。
“这样的话情况不太妙啊，伊利丹。”
“当然不妙了。，’他那长着琥珀色眼睛的弟弟说，“但是我们可以靠自己。”他举起了手掌让玛法里奥看：手掌周围有一圈红光。‘‘我们还没有失去自己的力量。”伊利丹熄灭了手上的光环，“就算你不太情愿充分利用塞纳留斯传授给你的技能。”
说到“充分利用”，玛法里奥弟弟的意思是，在使用魔法时，不但要杀死敌人，甚至也可以破坏他们的家园，清理一切挡路的障碍。伊利丹仍然没有明白，作为一个德鲁伊，必须和自然和谐共事，而不是破坏和清理“我做我必须做的和我能做到的。如果你——”
然而玛法里奥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就在那时，一个噩梦般可怕的身影突然从天而降，出现在他们面前。
一个恶魔守卫张开了他那可怕的大嘴，对着两兄弟一阵狂吼。他那身燃烧着的铠甲没有使玛法里奥感到一丝热意，相反却让他彻骨生寒。这个长角的恶魔举起剑就向离他最近的敌人——伊利丹攻来。
“小心!”玛法里奥一边把他弟弟推在一旁，一边向树木和天空请求帮助。
突然间，一阵狂风猛地刮向那恶魔，把他像一片树叶一样吹出数米远。他撞在一棵树上——弄断了树干——然后跌在地上。
每棵树的根须就像大乌贼的触须一样扭动着涌向被击昏的袭击者。恶魔试图站起来，但是他的手、脚、躯干和头都突然间被定在了地上。他挣扎着，但却发现原来握在手里的武器现在也丢掉了。
定住那个倒霉蛋之后，根须立刻缩回了地里——在回缩过程中，刺穿了恶魔的身体。
在被割下头颅前的一刹那，这个面目丑陋的袭击者还嘶嘶地喘着大气。绿色的液体从那个恶心的伤口喷涌而出。他的躯体仿佛受了某人的暗示，直接滚向了他要攻击的猎物。
然而，当玛法里奥和第一个恶魔守卫缠斗时，另外两个也从树上跳了下来。伊利丹直起身子，跪在地上，指着离他最近的那个恶魔咒骂着。
一个恶魔守卫在冲向他的途中突然把狼牙棒对准了他的同伴，用惊人的一击将那个毫无准备的倒霉鬼敲得头骨碎裂。
玛法里奥忽然发觉有些不对劲，他转过身来，颈上须发倒竖！
—只巨大的四腿野兽扑向了他，两条蠕动着的、顶端吸盘的触须伸到他胸前。他看到两排发黄的尖牙，同时一股腐肉似的臭味直冲鼻腔。
他陷入了极其危险的境地，而远处则传来了伊利丹的叫喊，不过叫声马上就被另一种听上去似乎像狗吠的声音所掩盖。
他们中计了。敌人有意使他们过分关注前方的攻击，忽视了身后的防备，好让一个更凶狠的恶魔从后面袭来。这些地狱兽是事先部署好的，时机一到，它们就会投人战斗。
吸血鬼似的吸盘从玛法里奥体内一点一点地吸走魔法，让他不由尖叫起来。同样，那些利齿也会马上撕碎他的身躯。对于任何一位法师来说，地狱兽都是极为阴险的敌人，”因为它们会寻找擅长施法的人，然后吸走他们的能量，直至剩下一具空壳为止。更糟的是，在吞掉了足够的魔法后，这恶犬就会不断分裂，制造出一场恶灵之灾。
他试图将触须扯开，但它们实在缠得太紧了。他觉得身体在慢慢变软…………接着他听到雨滴般的啪啪声
地狱兽摇晃了一下，那些触须松了下来，在空中挥舞着，然后，随着一声低沉的呻吟，恶魔倒在了一边，差点撞在玛里奥的手臂上。这时，触须才停下不动了。
暗夜精灵眨了眨眼睛，挤掉了因疼痛而涌出的泪水，发现超过一打的尖箭头扎在了这只地狱兽身上，并且每一箭都准确瞄准了它最脆弱的部位，恶魔甚至还没着地前就断气了。
四十多位身披灰绿色铠甲的骑士从上坡的树林里疾驰而来，他们的坐骑是一些叫做夜刃豹的巨型刀齿黑豹。这些大型猫科动物在林间奔跑着，它们的敏捷和速度是其他生物无法比拟的。
“散开!”一个年轻的军官命令道，在玛法里奥听来这个声音似乎很熟悉。“一定要保证这里不再有敌人了。”
战士们快速而小心地各自行动起来。玛法里奥能够理解他们这般谨小慎微的缘由，他明白现在是白天，因此他们不在最佳状态。但德鲁伊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些战士本领高强，即使他们没有救他他也会这么想。
军官来到玛法里奥面前，拉了一下缰绳，让他那喘着气的坐骑停下来。这些叫做夜刃豹的家伙也不喜欢从黑夜到白天的转变，不过它们正在学着慢慢适应。
“这样辛苦地来回奔波是我命中注定的吗?”这个脸有点圆的暗夜精灵像在自问。军宫有着一双银色的眼睛，眼角眯了起来，玛法里奥觉得他似乎在仔细观察着自己。“要我费尽心力保证你们的安全吗?我原本应该请求大人让我苏拉玛卫队里的。”
“如今情况不同了吧，影歌队长。”玛法里奥回答，这个勇士失望地叹息着：“不……还是一样。因克雷斯特大人不会让我回到卫队去的!在他跟里，我好像是受过月亮女神的膏礼特来保护他爱将的人一样!”
“你是跟我以及——位见习女祭司、——位神秘魔法师一起回到苏拉玛城的——还有一头龙，队长。恐怕我们已经让拉芬克雷斯特大人和其他指挥官对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不会再把你看成一个普通的卫队军官了。”
影歌皱了一下眉头：“我不是什么英雄，玛法里奥大师。你和你的同伴只要挥—挥手，恶魔们就灰飞烟灭了。我只是努力保护好你们的项上人头，好让你们继续战斗。”
当克拉苏斯想进入苏拉玛城时，加洛德?影歌抓住了他，不过这倒让他撞了霉运。魔法师利用卫队长为自己办事，通过他最终与玛法里奥和其他人包括克莱奥斯特拉兹会合了。好心而负责的军官在整个事件中始终跟随着他的俘虏，这是他最不幸的地方。当拉芬克雷斯特决定派人照看他的法师们时，忠于职守的他便进入了他的视野。影歌很快发现自己被“自动”任命为一队桀骛不驯的士兵们的长官，而且大多数人在军务方面却都比他有经验得多。
“没必要再这样怨天尤人了吧。”伊利丹厉声说，他站在了他哥哥这边，“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这是我的命令，伊利丹大师。先前我可是很少见你违反大人意愿单独外出的哦。”影歌转过头来看看玛法里奥，“当我发现你失踪了很长时间以后……”
“嗯……”伊利丹沉默着。近来，两兄弟很少有达成一致的地方，这次是个例外——拉芬克雷斯特说要派人照看他们，对此，他们都不屑一顾。越是这样，他们越想逃。对玛法里奥来说，这是他作为德鲁伊的职业本能；而伊利丹则对那些无休无止的会议毫无耐心。他并不关心战术，而只想着怎样冲上去结果了恶魔们。
只是……这一次是他自己差点被恶魔结果了。他和玛法 里奥都没有注意到那些恶魔在附近，没有注意到那一张张陌 生而可怕的脸。燃烧军团已经学会更好地伪装他们的刺客，甚至连树木都有点得意忘形以至忽略了隐藏在其中的恶魔，这对于以后的战斗来说可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又有一位战士来到影歌面前，行了礼，然后说：“这里没有问题，头儿。没有迹象表明还有——”
一声令人毛骨惊然的惨叫突然在树林中响起，久久不散。
玛法里奥和伊利丹转过身来跑向声音发出的地点，影歌大声叫他们回来，说完立刻让坐骑跟了上去。
他们并没有跑出几步。在树林里不远处，三人停了下来，他们面前是一幅可怕的图景：一只夜刃豹四脚朝天躺在地上，肚子裂开着，内脏露了出来。黑豹呆滞而无神的双眼朝向天空，看来它顶多是在一两分钟前被杀死的。
然而那声骇人的惨叫并不是它发出来的：一位精灵战士被自己的剑刺穿了身体，悬挂在一棵大橡树上，他才是声音的源头。他的脚在离地面几尺处摇晃着，像那只黑豹一样，他的胸膛也被巧妙地割了开来——虽然他穿着铠甲。五脏六腑能掉下来的都掉在了他脚下。他的嘴大张着，眼睛跟黑豹的一样黯然。
伊利丹心急火燎地在周围搜索着，玛法里奥紧紧拽住了他的肩膀，摇了摇头： “我们还是听从队长的命令吧。回去吧，现在。”
“把他的尸体拿下来。”影歌命令道，紫色的面孔有点发白。他指着两兄弟说：“现在需要一队人保护你们!”卫队长侧身靠近他们，不耐烦地补充道： “当然，前提是你们不介意。”
伊利丹想反驳他，但被玛法里奥制上了。两人顺从地上了坡，朝他们的坐骑走去。护卫队像狼群包围着猎物一样围成一圈，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们。对玛法里奥来说，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和他弟弟的法力比所有的战士加起来还强，然而如果影歌不出现的话，他们很可能已经罹难了。
我们还有很多东西要学，这位年轻的德鲁伊一边走向他的夜刃豹一边想着。我也有很多东西要学。
学那些东西需要时间，然而恶魔们似乎不会给谁留下这么多宝贵的时间。
克拉苏斯的年纪比他周围的人都大。他身躯瘦长，一头银发，这一形象体现出他在这些年来积累的一些智慧。魔法师拥有广博的学识和丰富的阅历，人们只有从他的眼眸深处才能体悟到其中的些许真谛。
暗夜精灵们认为他属于本族的变种，就像白化病等基因变异一样。虽然他的眼睛里有眼珠，更像矮人，但在其他方面他还是跟精灵非常类似的。东道主们能够接受他的这种“畸变”，认为这是他强大法力的标志。克拉苏斯确实能够操控一些神秘的技能，他的实力比那些骄傲的月亮守卫加起来还强。
他不是暗夜精灵，甚至连精灵都不算——他是一头龙。
他不是别人，就是未来世界里的克莱奥斯特拉兹，而大多数时间里，他都是和这头巨兽在一起的。
与这位带着帽子的魔法师对外宣称的不同，他和红头发的罗宁并不属于一个遥远的国度。事实上，他们都来自于很远很远的未来，那是与燃烧军团的第二次决定性战役以后的某个时间。然而，并不是他们自己想来，他们是在山上查看一个奇特的、飘忽不定的漩涡时被那东西吞进来的，他们时间与空间的漩涡中旋转，最后来到了上古的卡利姆多。
不过，不止他们两人被卷了进来。一个兽人——一位老兵，布洛克斯希加——也被这个怪物吞没了。布洛克斯的同胞们也参与了和恶魔的第二次战争，他的酋长要他和另外一个兽人一起去调查——个心神不宁的兽人萨满所做的噩梦。布洛克斯的同伴为漩涡的边缘所伤，身体被撕成两半。而这个年长的兽人不得不孤军奋战，终于也被卷了进来，来到了过去。
之后的一切让龙族魔法师、人类法师和兽人战士——这些曾经的对手，慢慢走到了一起。然而他们却没有找到回归未来的方法，这一点让克拉苏斯最为苦恼。
“你又在沉思了。”红龙咕哝道。
“只是在想，你马上要走了，以后该怎么办。”克拉苏斯对过去的自己说。
红龙点了点他那巨大的脑袋。两人站在辽阔而坚固的黑鸦堡城墙上，这座雄伟的城堡是拉芬克雷斯特调兵遣将的地方。与他同辈们那些赏心悦目、富丽堂皇的豪宅相比，拉芬克雷斯特拥有一幢军事化的住宅。黑鸦堡是用很厚的黑石头砌成的，跟史上所有的城堡一样坚固。所有的房间，地上的地下的都被雕凿过。对于很多人来说，它是一处无法逾越的险要。
克拉苏斯深知燃烧军团的野蛮与暴戾，所以这座城堡是他们抵抗入侵的又一张王牌。
“我也不想走。”红龙说， “然而我却听不到龙族同胞们的消息，甚至感觉不到亲爱的阿莱克斯塔萨了。在所有人中，你是最应该理解我为什么急于知道真相的人。”
克莱奥斯特拉兹知道他的同伴跟他一样，也是一条龙，但却没有将过去和未来放在—一起看。只有他的女王兼配偶，生命之龙了解事情的真相，却还没有告诉她的新配偶。
克拉苏斯也感觉到了这种隔绝的痛苦，因此他同意让他的年轻肉身去打探原因，即使这意味着两个人都要冒风险。拉芬克雷斯特尤为赞叹他们在一起时进发出的惊人力量：克莱奥斯特拉兹在恶魔头上下火而，而克拉苏斯则能够将火雨变成火焰风暴，这种组合可以让无数恶魔瞬间殒命，然而他们一旦分开，就都会变得病恹恹的，法力消失殆尽。
最后一抹阳光消失在地平线上，城堡附近的空气中充满着活力。不管在白天还是夜晚，暗夜精灵们都不敢懈怠，太多的人之前已经由于生活方式的原因而丧命。不过，他们还是喜欢黑夜的，月亮和星星跟永恒之井一样，也能给予他们力量。
“我一直在想。”克拉苏斯说，任由微风吹拂着他瘦削的脸庞。由于体积大大，克莱奥斯特拉兹不能进入黑鸦堡内。不过，他可以站在城堡顶上，坚固的石墙足以承受他的重量。因此，魔法师也决定睡在那里，只用一条薄毯子垫在身下以求舒适。他一日三餐都在那里，除非有任务，否则在不睡觉的时候，他也会呆在城墙上。如果有其他什么事，他总是去找罗宁，因为在这里，法师是身边除了他自己以外唯一能真正理解他的人。
“也许会有一个办法让我们仍然在一起。”他继续说，“……可以这么说。”
“说来听听。”
“在你身上至少有一块鳞片马上要掉下来了，是吗?”
红龙伸出他的一对翅膀，像一只大狗一样摇着身体，身上的鳞片发出有节奏的响声。接着巨兽停止了摇摆，皱着眉头仔细听着，然后扭着蛇状的脖子查看他有后腿附近的那块区域。“我觉得这里有一片。”
就像其他动物要脱毛一样，龙通常也会脱鳞。脱去鳞片的地方一般会慢慢变硬，最后长出新鳞。不过，经常会同时掉下来几块，这时就要小心了，因为嫩肉暴露的地方会在一段时间里非常脆弱，易受武器和毒药的伤害。
“如果你同意的话……我想要这片。”
换了别人，克莱奥斯特拉兹可能会拒绝，不过他已经对克拉苏斯信任有加了，正如克拉苏斯也相信他一样。如果他们活得够长，克拉苏斯会在某天告诉他真相的。
“给你吧。”红色巨龙爽快地回答。他用后爪烧了一下那个地方，不一会儿，那块摇摇欲坠的鳞片便掉在了地上。克拉苏斯很快找到了它，凝神细看后，觉得正合心意。他抬头看看他的同伴：“现在，我必须回赠一样东西给你。”
“没什么必要吧——”
魔法师比红龙更清楚，如果过去的自己有什么差池，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他已经扰乱了时间。“不，有必要。”
他将这块脑袋大小的龙鳞放在一边，注视着自己的左手，开始凝神聚气。这位身材瘦小、外表优雅的魔法师突然怒吼一声，慢慢成了爬虫的形状。他身上逐渐长出鳞片，一开始是指尖，然后沿着手掌上去直到手腕那里，尖利而弯曲的爪子取代了原来那些平整的指甲。
在变形的过程中，克拉苏斯感到一阵钻心的剧痛，扭曲着身体差点倒下来。克莱奥斯特拉兹出于本能想拉住这个小个子，不过魔法师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过去： “我会挺过去的!”克拉苏斯喘着粗气，依然扭曲着身体，只见他抓住那只变形的手用力撕扯那些小鳞片。鳞片很硬扯不动，他咬紧牙关，终于用力拉下两块。撕下龙鳞的地方，有一块令人毛骨惊然的血肉模糊的东西。瘦弱的魔法师艰难地把它吞进肚中，然后立刻让他的手恢复原状，就这样，疼痛消失了。
克拉苏斯不顾那个自己弄出来的伤日，仔细地查看着两块鳞片，眼睛瞪得就像吹毛求疵的暗夜精灵一样。 “你很清楚，现在我们都很痛苦，你不能变成原来的形态，而我只能么?”“你应该相信我。”红龙眨了一下眼睛：“我什么时候不相信你了?”
魔法师拿着那块小鳞来到了克莱奥斯特拉兹撕下鳞片的地方。那块区域还是又红又软而且很大，任何一位出色的弓手都可以射中它。
克拉苏斯低声念着比龙族还古老的咒语，然后把那块鳞直接贴到了红龙的伤口中央。
龙鳞一碰到那块区域便闪现了一道明亮的黄色光芒，克莱奥斯特拉兹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喘着气，红龙的视线一直紧盯着他的同伴。
克拉苏斯一遍又一遍地吟唱着那些古老的咒语，每念一次都加快一些速度。鳞片抖动起来，而且每次抖动后都增大一点。没过多久，它就差不多跟伤口一样大了。
“它马上会与你的身体黏合的。”克拉苏斯告诉巨兽，“肯定不会掉下来的。”
过一了一会儿，他后退了几步，打量着自己的杰作，红龙也凑过脑袋仔细瞅着。
“感觉……正常。”巨兽评论道。
“我希望不只是正常。我现在拥有你身体的一部分，而你也同样有我的一部分。我希望我使用的这种黏合魔法能够让我们像原来在一起时一样强大。”
克莱奥斯特拉兹伸开了他的双翼： “只有一种办法能够证明它的效果。”
克拉苏斯表示赞同：为了证实魔法是否有效，他们必须分开。“那么，再见吧，好心的克莱奥斯特拉兹。”
巨兽也低下头说：“再见了。”
“阿莱克斯塔萨——”
“我会和她说起你的，并带给她你的祝愿，克拉苏斯。”红龙凝视着那个微小的人影，“我对于我们的关系有点疑问，虽然你不告诉我其中的秘密，但是我尊重你的选择。不过，我很早就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你和我一样爱她。和我完全一样。”
克拉苏斯什么也没有说。
“我会尽快告诉你她的情况的。”他走到了城墙边，望着天空，“在我们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的血液……”
说完，这条红色巨兽便腾空而起。
我的血液……这样的用词让克拉苏斯皱起了眉头。对于龙族来说，这样的话意味着关系的亲密。它不仅仅表示同伴或者同族，还代表更近的关系，如从一窝龙蛋里孵出的兄弟或者子女和父母……
或者……处于两个身体中的同一个自我……
克拉苏斯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他不怀疑他的年轻自我的智力。克莱奥斯特拉兹似乎马上要发现事情的真相了，然而魔法师也不知道这对他俩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忽然感到身体虚弱起来，很快，眼睛里也流出了泪水，他赶忙找出了克莱奥斯特拉兹的鳞片。拿着它，疼痛和疲劳都减轻了一些。不过光拿着还不够，他必须让龙鳞靠近自己的身体，才能达到最佳效果。
魔法师让自己的胸口暴露在凉飕飕的晚风里，将那块巨大的鳞片贴到了身上。他又一次念起了那些古老的咒语，释放出了一种暗夜精灵无法领会更无法控制的魔法。
在鳞片周围又出现了同样的金光，克拉苏斯的身体在不断摇晃，不过他努力保持着平衡。
光环来得快消失得也快。他低头看去，发现胸口中央贴着过去的自己留下的礼物。
他的身体现在仍然有一些虚弱和隐痛，不过这算不了什么。如今，他终于可以昂首行走在人群里，不再忍受别人的怜悯；终于可以、与他们并肩作战，共同对付恶魔了。魔法师感到很奇怪，为什么他没有早一点想到这个计划呢——不过又觉得自己是想到过的，但只是在克莱奥斯特拉兹说要去寻找其他巨龙时，他才将其付诸行动。
显然，要和自己分别是很困难的。罗宁会怎样嘲笑他的自负呢?一想起这么讽刺的事情，连克拉苏斯自己都暗暗好笑。而阿莱克斯塔萨又将怎样笑话他呢?她不止一次地告诫过他不要老是管那些低等族类的闲事，那是在做无用功，然而现在这些闲事于他就是头等大事，在每个——
他感到一阵晕眩。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自己跌下城墙。虽然这波晕眩很快就过去了，但是他的身体还是有点虚，只得斜倚在石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过了一分钟还没有恢复过来。
终于，魔法师可以挺直腰杆了。他立刻极目远眺，望着离黑鸦堡和苏拉玛城很远的地方。
望着遥远的、黑暗的艾萨琳。
克拉苏斯还有很多神秘的魔法没使出来，其中有一些是用来监视其他法师们的行动的。如果不自负，他会比任何人都要更适应世界法力集结点的转移——然而连他也尚未对现
在这种巨大的转变做好心理准备。
“他们得逞了……”他低语着，注视着那座远得看不见的城市，“传送门再一次为燃烧军团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