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人手札

勇者摆出戒备的姿势，轻轻推开门。

 

这是一间残破的酒馆。显然是经过战火的洗礼，墙壁坍塌，连木头招牌都腐烂得差不多了。附近也有一些其它建筑，但都看不清原本的样子了，只有酒馆还勉强支持在那里。周围散落着不少尸骸：酒馆的门旁就有一具，胸口被一根长矛贯穿。尸体已经只剩骨架，看样子有些年头了，从身形和胡须上判断，这是一个矮人。

 

勇者找个地方坐了下来，长久的跋涉让他有点气闷，伙伴们都在战斗中死了，联想到外面惨烈的战场景象，更让他心悸。幸好这里已经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他可以安心地休息一会儿。

 

忽然一阵急促的声音传过来，勇者猛地回过头去，原来是一阵风吹过，翻动了桌子上的一部手札，魔法的字迹显现在上面：“在艾泽拉斯大陆上随处可见的酒馆里……”

 

勇者谨慎地看了看外面，确定没有危险后，回到座位上，开始翻阅手札。

 

 

 

一

 

“在艾泽拉斯大陆上随处可见的酒馆里，你总能遇到这样一个人：他的袍子不会比其它人更洁净，他的帽子像桌上的酒杯一样歪歪斜斜，他正在睡着。他的胡须蓬松而凌乱，淹没在小山般粗壮的臂弯里，牛角锋利的尖端有一小部分插进了桌子，可以想像这头部是如何“咚”地一声倒下来的。你走近他，看到他的袍子上遍布着斑斑的油迹和血污，这些痕迹分别来自于餐桌和战场。而分别用于餐桌和战场的酒杯和法杖正摆在一起，那法杖歪曲而难看，混迹于桌上的狼藉中间。他的钱袋有半边从袍子里露出来。你继续走近，脚步的方向正好指向钱袋，那颗头颅忽地立起，牛角和眼神警觉地盯着你，这时你邀请他喝一杯酒，并扬了扬手中的酒杯，于是血丝慢慢在眼睛里退去，他眼神清澈地笑了起来，你又问他的名字，他说他叫布鲁，接着抓起酒杯一仰脖子，发出了和他的名字一样的声音。”

 

 

二

 

“我停下笔，为怎样继续下去而感到苦恼。在我的记忆里，这个开头是明晰且不容怀疑的，我就是这样遇到他的不是么？同样血迹斑斑的衣服、十大杯酒，这已经有足够的理由和他成为朋友了。但记忆里同样也有那样一个混乱不堪的年代，如果说能有友情发生在那样的年代里，实在让人不敢置信。在重新见到他之前，记忆的矛盾还要持续很久，而我又有多久没有见到他？面前的酒杯里落满了尘土，这该死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年，还是四年？”

 

 

 

看作者的意思，似乎有什么事情让这三四年的时间变得漫长。勇者耸了耸肩，猜不出来是什么事情。

 

 

 

三

 

“你在微弱的晨曦中等待布鲁。

 

你厚重的背脊靠在酒馆厚重的墙上，凉意像针一样刺过来，但很快就被你的体温融化了。身旁的木门在等待中发出声响，脚下的棘根草在等待中渗出露珠，天地间白色的雾气正在凝聚，不远处木桩上的双足飞龙开始苏醒，懒洋洋地拍打被沾湿了的翅膀，仿佛一连串急促的呵欠在准备着一天中无休止的简短或漫长的旅行。

 

牛头人壮硕的身躯伴随着战争践踏轰隆隆的巨大声响在雾气中浮现，无数细小的白色水滴在他身上凝聚又消散，使他就像一团白色的火焰走过来。当然情况并不总是这样，有时候走过来的可能是一头熊，也可能是一头狮子或一头豹子，更可能是一只枭兽，这些动物普遍的特点是站着或跑动时很危猛，坐下时就变得傻乎乎的，坐久了还会跳起舞来。但无论是动物还是牛，身上都带着晨露酒醇厚的香气，于是你知道这不是别人。你把手里的酒杯递上，一只爪子或蹄子接过去一饮而尽，一段新的友谊又开始了。”

 

 

 

四

 

“关于那个时代：肉体和灵魂，血和伤痕。

 

无时无刻不在杀戮，无时无刻不在抉择，震天的战鼓敲响在每一个地方，一方面是火焰和死亡，一方面是爱与勇气，到处都是硝烟和尸骸——无论是混乱还是有序，这个代价都太大了。每个人都在谱写史诗，但每个人都无暇顾及这些。牛头人和矮人可以做朋友，但面对着满世界的血与火，不会有人想象到一个光明灿烂的未来。”

朋友！？勇者下意识地摸了摸剑柄，联盟与部落间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仇恨之树已经遮盖了整个大陆，没人会想到它原来只是颗种子。

 

 

五

 

“布鲁从来不会说自己来自哪里，你若问起来，他就会说自己来自石爪山，再问就说来自赤脊山，之后是安戈洛环形山甚至海加尔圣山，最后当他词穷的时候你得意洋洋地戳穿这个谎言：所有的牛头人都来自莫高雷！这时他就会用充满着哀伤与埋怨的眼神看着你，然后低下头抚弄着胡子，口中喃喃地低诉出一个个哀婉动人的故事来，这些故事除了主人公外每次都不一样，但你往往会被吸引，忘记把自己的小胜利持续下去，直到打破他不堪一击的劣质谎言。”

 

 

 

六

 

“重新审视那个时代，每一个活过来的都是英雄。这是我和布鲁一致的结论。唯一的罪魁祸首——那个不可被原谅的神明，也已经在深渊中沉睡了。无休止的杀戮与被杀的游戏，连恶魔都会厌倦。现在他们被赶走了，战争之神已经安息，伴着死去的人们向我们告别。”

 

“可怜的是，我们的结论得在了那个时代结束之前，我们以为战争已经结束，以为朋友是永恒的誓言，布鲁对我说他讨厌战争，而战争终于过去了，英雄们死了，英雄们活着，英雄们祈祷，英雄们休养生息，英雄们经过成就了他们的战争，都很快地老了。我对他说幸好我们不是英雄，所以我们还年轻，战争结束了多久，我们的年龄就有多少岁。”

 

“然而真实的情况是：战争还有多久结束，我的年龄就还剩多少年。”

 

 

 

见鬼，他怎么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勇者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他虽然是个年轻人，但也听说过那个时代：众神也避免不了死亡，巨大的漩涡撕裂了大陆，黑色物巨龙发了疯，很多很多的人死了。

 

 

七

 

“布鲁的故事都很冗长。

 

从一昼夜到另一昼夜，酒馆里总是充斥着牛头人低沉的呢喃，他把袍子挽起，小心地抚弄着胡子，轻轻踱着脚步，他的嗓音有力却不洪亮，沙哑得就像塔纳利斯干热的风。从吧台到门口，从月光林地到希利苏斯，遍布着他和他流浪的故事：伙伴、恶魔、号角、离别、忠诚、背叛、迁徙、生存，还有永远在月光下等待他的小母牛。

 

这个时候你总在喝酒，偶尔让他的脚步暂停一下，和他干一大杯。你喜爱布鲁的故事，尽管它们自相矛盾，也从不怀疑他的真诚。战火连绵了几十年，故事完整的人又能有多少呢？活着的和死去的，大家都微不足道。”

 

 

 

八

 

“你当然也有自己的故事。

 

你会在布鲁讲述的间歇讲讲自己，叙述很短，但故事和牛头人一样漫长。你在讲述的时候总是静静地坐着，视线穿过窗户，穿过卡利姆多与无尽之海。先辈们，巨大的斧凿，淋漓的鲜血，长眠的战士，坍塌的城池——同样的战争与火焰，同样的友情与离别，同样的在篝火旁永远等我的矮人姑娘：从荆棘谷到洛丹伦，晨露酒的芳香就这样经久不散。布鲁总是安静地听着，连酒也不喝，视线同样坚信不疑地望着你，听到战斗就握紧法杖，听到姑娘就会心地笑起来，等你讲完，就陪你一起陷入长久的沉默，家乡、情人、和平，我们那时都在想些什么？就算真有姑娘，就算姑娘们真的在等，她们也已经很老了。故事里出现的，是不是就是我们的愿望。”

 

 

 

叙述有点乱，勇者想，第一与第二人称频繁的变换让人有点摸不到头脑，也许作者是想刻意区别以前与现在的自己？这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

 

我的未婚妻也会这么忠诚的。勇者突然想，她肯定在编着花环等待我回去。当初是为了什么而踏上征程？热血、荣耀、勇敢，这都不是出征的理由。

 

经历了太多的挫折，让年轻人丧失了斗志，当初的雄心也被消磨殆尽。他失了会儿神，全神贯注地思念自己的未婚妻。

 

也许我不该让她等太久……

 

九

 

“草木的颜色暗下去了，青色的暮霭升起来。

我不再厚重的脊背靠在酒馆早已残破的墙上，我知道、但感觉不到的凉意正在悄悄渗透过来。身旁的木门在沉默中朽烂，脚下大片的瘟疫花在沉默中盛开，弥漫的烟尘驱逐了醇酒的香气，压抑着我并不存在的呼吸。已经没有人的足迹再经过这里了。不远处堆积的尸骸正在以不可见的速度消融，叹息声穿过林薮，草丛里闪烁着往日的星光，朦胧的月亮带来了一些虚构的暖意——就是这样的月光，只有这样的月光是不变的，照着空着和满溢的酒杯，照着我空荡荡的身体，照着布鲁的故事和她的母牛。”

 

十

 

“然后呢，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伙伴们战死了，恶魔被消灭了，却仍然剩下号角、离别、忠诚、背叛、迁徙、生存，等我们的故事变成现实，晨露酒就卖光了。”

 

 

十一

 

“对战争的怀疑和抵触杀了我。

 

比起与恶魔们的战斗，纯粹为了利益的战争在我眼里不知道有多么荒谬和不值得，精灵杀了巨魔，兽人杀了人类，侏儒燃起了对亡灵的仇恨，矮人却要用开山裂石的斧凿去对付他们原来的朋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就会明白我变成了多么讽刺的东西。”

 

“我们各自离开那个酒馆，实现自己的忠诚并付出代价，无休止的战火像是在嘲笑我们曾经的断言，曾经的盟友倒戈相向，实在没有比这更悲哀的事情。”

 

“我认出了这个酒馆，然后被长矛贯穿了胸膛，杀死我的是个牛头人，可能是我曾经的朋友的朋友，也可能是我朋友的曾经的朋友，我并不想死，可是一点也怨恨不起来，漫长的争斗使我差点忘记自己的朋友了，所以这个结局大概是个报应，我的魂灵留在这个酒馆，久久地等待着自己的朋友，我相信他也厌倦这场争斗，迟早有一天会回到这里来。”

 

勇者突然有点毛骨悚然，这些话有些不祥的气息。他忽地转过头去，一些淡蓝色的雾气在墙角凝聚成一个人影。勇者猛地拔剑，但又放开了手，他已经从胡须和衣服上认出了它就是死在酒馆外的那个矮人，矮人微笑着向勇者招了招手，勇者迟疑地回了个礼。

 

这是个老矮人。就算是作为一个亡灵，他也太憔悴了，似乎把生前所有的愁容都带到了死后。他的手掌虚握，就像是在端着一个并不存在的酒杯，另一只手指了指手札的后面，似乎还有话要说。眼睛里有希望的光芒透出来。

 

 

十二

 

任务：

 

牛头人兄弟

 

“请相信你看到的记述，我的朋友。我是个在联盟与部落的战争中阵亡的矮人，说实话，我很讨厌这场无意义的战争，但除了显示我的忠诚外，并无别的办法，所以我死了，魂灵留在这里等待我以前的朋友，活着的时候我们不得不变成敌人，死了却可以继续我们的友情。我用魔法力量记述了这些文字，请看到的人帮我做一件事：找到我的朋友布鲁，不论他是生是死，请告诉他他的老矮人朋友还在等他，继续以前的酒和故事。不过可惜的是我只是个可怜的灵魂，并没有什么可以奖励你，旁边的柜子里有两瓶酒，是我和牛头人约定好在战争结束后一起喝的，如果你帮我找到我的朋友，酒就可以送给你。”

 

“当然，找到我的朋友也许并不容易，你可以先把酒拿走，继续你的旅程，希望你能用这酒做一些让我开心的事情。”

 

任务描述

 

这个老矮人的亡灵希望你帮忙找到他的牛头人朋友，他把奖励事先给了你，如果实在找不到他的朋友，你也可以请在酒馆里遇到的随便一个敌对阵营玩家喝一杯。

 

你将得到：

 

晨露酒X2

 

接受。

 

你得到：晨露酒X2。

 

老矮人轻轻地拥抱了你。

 

第一次看是从2007年最后一期的大众网络报上。十年了，那版已经找不到了，也不记得作者是谁，但是我想让更多人看到这篇文章。真是不错的睡前故事。。。大软……更早的年代每周还买一份叫《游戏天地》的报纸。那个时候还在荆棘谷捡到过一只萌新大姐姐，居然在那对着个钓鱼的红名部落玩家打白字聊了好半天……其实当时自己也很萌新，因为插件任务点显示错误，找个NPC却爬山进了未开放的祖尔格拉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