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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兽世界短篇小说《归家》
2017-08-02 12:54:13 作者:玩家 来源:网络 浏览次数:0
摘要:从山巅远眺,卡拉赞像是已经存在千年,也永远不会倾颓。-----www.pywo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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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山巅远眺,卡拉赞像是已经存在千年,也永远不会倾颓。

  高塔耸立在山间,不论从那个方向接近,都只有一条路可以通行。山径上浓雾弥漫,枯树苍白如骨,狂风呼啸,坐骑被吹得摇摇晃晃,好几次偏离道路,踏上松动的石块。三十年前,学徒卡德加滑了一跤,差点拉着驮马一起滚下悬崖,现在大法师依旧动作笨拙,看起来比坐骑还紧张。

  可想而知,他只要犯错,同行的普劳德摩尔女士就会瞪过来,眼神冰冷,面无表情。

  “你这样大费周章,有什么意义吗?”坐骑在转角停下,紧张地喷着鼻息,直到珍娜出声斥责才继续前进。“这一带的能量流很平稳,就算真有防护结界,也早就年久失修到没有作用了。”

  “小心一点没有坏处,女士。”卡德加微笑。这几年来,取悦珍娜愈来愈像是一项不可能的任务,幸好他早有准备,而且训练有素。最难搞的,他在学徒时期就见识过了。

  “你难道不能直接开个传送门进去?还是你当大法师太久,早就把一级基本咒文忘得干干净净?”

  “我当初也是这样想的,幸好我太胆小,没有真的付诸行动。”

  珍娜皱眉。“什么意思?”

  祈伦托最高议会的成员不多,珍娜也算得上举足轻重,虽然这几年来,她的作风愈发激进,仿佛随着头发一夕变白,血液也冻成冰霜,此后除了复仇和战争,再也没有什么能让她感兴趣。在会议室里,她连话都不用说,就能在众人头上

刮起暴风雪。

  不过,这招只对那些一路苦读,奉教条为圭臬的的同僚有用。卡德加多年出生入死,靠的可不是循规蹈矩,当然不会把此等程度的威吓放在眼里。但何必跟她硬碰硬?如果弯下腰杆就能解决问题,卡德加没有太多无谓的自尊心。

  珍娜看他的眼神愈轻蔑,就更不会提防他在背后搞什么鬼。

  “这里的能量就像雾霾,或沙暴,或海啸,平静只是假象,失控时却毫无预兆。”他耐心解释。“我看过有人开了传送门,结果只进来半只胳膊,剩下的部分散落在庭院里。”

  珍娜沉默片刻,再度开口时声音更加尖刻。“我敢说这很合麦迪文的意。”

  “这倒是真的。”一道黑影突然朝他掠来,卡德加本能地抬起手挡在前方。是鹰……或是渡鸦?这点小把戏,现在可吓不倒他。“大师不喜欢交际应酬,更不喜欢客人直接出现在门厅里。”

  云层间响起闷雷,整座山随之晃动,空气中像是有电流窜过。珍娜勒马停步,雪白的长发飞扬,劈啪作响。那股魔法能量像暴风雨席卷而来,卡德加的坐骑畏缩战栗,发出悲鸣。在这当下,没有人胆敢念出防御咒文,只得咬牙藏起不安

的神情。

  “我懂了。”珍娜说。他们终于撑过风暴,继续前进,她也恢复面无表情,眼里却有算计。“难怪守护者会在这里建立堡垒,有那样源源不绝的能量可以利用,就算是刚起步的学徒都不会放过。”

  别以为我没听懂,女士。“事实上,议会一直有这个打算,也试过好几次,但没什么进展。这里的能量太过庞大,难以控制,就算汲取起来,想办法困在容器里,都像哥布林炸弹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事。”

  “听起来,你有过经验。”

  “常说有什么样的老师,就有什么样的学徒。”

  无话可说了吧,女士。

  他们正好爬上陡坡,瞬间高塔矗立眼前,那样的高度令人晕眩,就算把头仰到极限,也没法望到塔顶。就连珍娜也不得不敛起神色,眼底闪过敬畏。大门深锁,绞炼处结了厚厚一层蜘蛛网,正前方两道细长的窗户,后方一片黑暗,反而

像是窥伺的眼睛。

  这不是出自人类所造,暴风城堡相较之下就像玩具一样。

  “我不喜欢这个地方。”她的声音不大,但撞上石壁反弹回来,听起来空洞又怪异。此刻雾霾散尽,太阳的位置在天顶,光线却像是夜晚临近。

  “这很正常,女士。”卡德加下马,动作一如往常笨拙。“没几个人喜欢卡拉赞。”

  “也不喜欢这里的主人。残存的恶魔能量让我全身不舒服。”

  “我可以保证恶魔不会出现,当年我离开的时候做过大扫除。”洗掉地上的血迹,把尸体拖去埋掉。那个时候塔里就像地狱,绿火蔓延,弥漫着硫磺和来自

另一个世界的恶臭。“也把可能的通道堵起来了,现在的卡拉赞,可能是全大陆防守最严密的地方。”

  “我说过了,这法子行不通。”像是感受到她的怒气,坐骑不安地甩了下头,前脚轻轻刨挖。“都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想在这堆石头里找到可以用来对付燃

烧军团的东西?”

  “总得试试。”在黑暗中摸索,他也不是第一次。“毕竟麦迪文穷尽一生,都在研究恶魔。”

  “他本身就是恶魔。”珍娜说话的方式,像是要咬碎每个字。“部落联盟征

战不休,燃烧军团大举入侵,守护者的位置虚悬至今,追根究底都跟他脱不了关系。要说这座塔里有陷阱,我还比较相信。”

  所以你们才心存忌惮,没进卡拉赞大肆破坏。“萨格拉斯从没有真正控制过他,再说,他偿付的也够多了。”

  “这不是你说了算。”

  “无意冒犯,我们就是束手无策才会来到这里,如果你有更好的建议,我很乐意洗耳恭听。”想摊开来说?没问题。珍娜看他的眼神,就和祈伦托那些德高望重的大法师一样,卡德加很清楚他们是怎么想的:运气太好,实力却没多少,

总有一天会出事害死自己,到时,议会绝对会把他踢开,袖手旁观。

  赌赌看,他们还没见识过他最异想天开的主意。

  “所以说,你连自己在找什么都不知道。”

  “我有方向,只是还不够清晰。”这听起来很诡异,但每个法师都能理解,他们处理的就是这么虚无飘渺的东西。

  “达拉然有够多人力可以帮忙。”

  当然了,让你们光明正大进来翻拣,有多少人在等这个机会?“最好不要。”卡德加诚恳地说。“塔里有太多危险的东西,可能一不小心就会被炸上天去。

更何况……”

  在他们说话的同时,大门开了一条缝,某种东西在黑暗中一闪而过。珍娜挺直背脊,举起右手,却是顾忌着不敢妄动。“那是什么?”

  “幻象,幽灵,卡拉赞的住民。”卡德加耸肩。“别担心,他们不会害人,顶多做点恶作剧。”

  珍娜看他的眼神,就像要把他连同幻象一起炸上天去。“你是说卡拉赞里到

处都是这种鬼东西?”

  那两个人走出大门,穿着祈伦托的长袍,一边激烈的争论,卡德加甚至听得

到那明显的罗德隆口音。除了颜色稍淡,身上闪烁光点,他们看起来和活人并无

不同。但坐骑像是感受到了寒意,惊恐地后退喷着鼻息。

  “习惯就好。我说过这里的能量流很不稳定,幻象就是其中之一。”卡德加耸肩。到了这年记,信口开河早就不是问题,何况他也不算说谎,只是没讲完全。

“反映人心,挖掘记忆……才是塔里最危险的陷阱。” 幻象在走下阶梯后就消失了,同时他们却听到嬉闹的声音。三个孩子奔跑而过,前面女孩金发高高扬起,笑声清脆无所畏惧。“看谁先跑到马厩那里。阿萨斯,不可以作弊!”

  哈,他运气也未免太好了点。

  珍娜倒抽一口气,狠狠扯了一下缰绳,惊得坐骑扬头嘶鸣。有那么一瞬间,

她像是想直接毙了卡德加,好确认不是他在搞鬼。但在这里汲取能量,驱动咒文

,可不是个好主意。“我该走了。”

  好的、好的、看来不用邀珍娜进门,茶也可以省了。她不会想看的,这么多伤痕,重担,不可告人的秘密,连曾经美好的往事都成了利刃。“保重。”卡德加说,语调恰到好处的温和。这里可是卡拉赞,如果珍娜一开始就识相点,也不必要用到这种手段。

  “给你三天时间。”她僵硬地说。“我们会在上方监视,别想搞鬼。”

  这不过是虚张声势,双方都很清楚,上方能看到的,八成就是一片迷雾。

“请放心,女士,我有任何收获,就会立刻回报。”

  “万一出了什么状况……”

  “就照之前决议,抛下我,前往破碎群岛备战。”

  “你最好能成功,大法师。”珍娜撂下一句,勒马回转,白发染上了暮色。

“如果孤注一掷没用,再多备战也只能坐等末日降临。”

  “我尽力而为。”可惜珍娜没听到,她策马下坡,匆促得像身后有恶魔在追赶。他又像三十年前一般,形单影只站在卡拉赞的入口,思索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也没把握下一步该怎么走。

  这感觉陌生得有趣,想想他半辈子都在帮别人做决定。

  马厩早已被雪压塌了一半,尚称完好的部分则覆着厚厚尘土,蛛网垂悬在梁木间。卡德加打了个响指想修复,却毫无作用。他向前一步,正好撞在突出的架子上。“该死。”他弯腰咒骂,这会儿能量扰动起来,似乎想遵令而行,但卡德加

等了又等,最终还是像石头投入深井,消失得无声无息。

  “好吧。”他喃喃自语。“希望我还没忘记这些杂活该怎么做。”

  解下鞍具还好,他的坐骑不肯好好进厩房,老是停步反抗,最后还想回头咬他。卡德加满身大汗,又推又拉,好不容易才让它就范。在这同时,影子一直站在角落默默的看,完全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直到他把饲料袋挂上柱子,才有声

音传来,咬字含糊、幽冷,跟灰尘一样毫无重量。

  “你在做什么?”

  卡德加转身,摩洛斯站在门口,正是他记忆中的模样:佝偻背脊,双手交握在身后,看起来忧心忡忡。很难判断幻影是在对谁说话:三十年前那个笨拙的学徒,还是三十年后毫无长进的大法师。两者都有可能。

  最终,他也只能给了这样模糊的答案:“大师在找我吗?”

  摩洛斯叹气。“如果你不把时间浪费在说废话上,大概一个时辰前就把事情做完了。”

  当然啰。卡德加看向摩洛斯脚边,现在那阴影比较清楚了,大概是一头鹿,已经死透,摩洛斯下手一向干净俐落,皮还可以完整剥下来,另作他用。很难想像卡拉赞也有这么多日常琐事要处理,对吧。吃喝拉撒,毕竟这里住了三个人,

还有一大堆鬼魂。

  “大师等你好阵子了,你最好现在,立刻,马上就去。如果你还听得懂这个字的意思。”

  “他又不会因此把观星台炸了还是怎么的。”卡德加鲁莽地说。如果因此让人觉得他不懂礼数,就这样吧。他花了很多心力,才勉强学会祈伦托那套表达方式:拐弯抹角,能多模糊就多模糊,但旧日的习惯就跟乡音一样,难以摆脱。

“我是说,这根本是家常便饭。”

  摩洛斯完全不为所动。“这些话可不会让你少吃点苦头。”

  卡德加一把拎起鞍袋。“等着瞧。”





  观星台出乎意料的保持原样,连灰尘都没增加多少。走在这里很容易晕眩,因为地板微妙的偏斜,屋顶一半不见,正对毫无遮蔽的天空。卡德加不知道大师是怎么做的,这一侧从不下雨,狂风也只会在远处盘桓,只有雾气能缓缓渗进来

,又无声无息消散。

  这里有大师收藏的器具和实验品,当中界线模糊,不怎么好分辨。干枯的花朵,浸泡在透明罐子里的部分生物,一颗眼睛,心脏,大脑。不明的金属机械。

墙上钉着一头幼龙的骨架,玻璃笼子里关着燃烧的绿色火焰,卡德加一直怀疑那是幻象,直到有天他伸进一根手指试验,过了一个月烧伤的皮才脱落。

  角落那个上了锁的箱子也还在,卡德加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耐不住手痒,拨弄几下,便听到弹簧跳起,卡榫滑到正确的位置。里面是空的,麦迪文如果想藏东西,会直接让碰到箱盖的人化为灰烬,而不是放个容易破解的玩意儿。

  天色暗了,墙上的发光石逐一亮起,就算此时大师走进来,大概也能顺手抓

起他惯用的笔,开始记录灵感。

  在这之前,卡德加从没见过守护者本尊长相。学院里有个长廊,陈列所有德高望重人物的画像,只有麦迪文的位置是空的,却又放了个名牌,好像画像正在制作,很快就要补上。但据他所知,那个位置十年来都保持原样,还因此衍生了一些奇怪的故事,诅咒,幽灵,半夜的叹息。学生都免不了来这里试胆,只不过

卡德加比较倒楣,用布袋罩住的不是鬼魂,而是散步找灵感的教授。

  等实际见到面,卡德加反而相信答案没什么了不起:麦迪文和那些老学究处不来,如此而已。

  “我看,您跟每个人都处不来。”这几天,麦迪文不知道在做什么实验,一不顺心就怒吼摔东西,而且毫不客气地把学徒使来唤去。这当儿,他刚提着水桶爬上一百五十层阶梯,瞪着地上一大滩黑色黏液。“我以为收拾善后是管家的工作。”

  说也是白说,因为摩洛斯几乎不上观星台,他说那对膝盖有害,学徒年轻力

壮,多跑个几趟也没关系。顺道一提,水井在厨房后面,光是提着空桶子下楼就

要一刻钟。

  “那些液体都有魔法能量残留。”麦迪文头也不回。“我可不想把摩洛斯变

成软泥怪。”

  学徒早有准备,但这句话还是让他动作慢了几拍,才又一鼓作气把抹布扭干。他已经放了好几种防御魔法在身上,但天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会不会爆炸。

“如果这是测试,我只能说,学院的训练正常多了。”

  “所以他们训练出来的家伙,只能在暴风城庆典的时候负责放烟火。”

  卡德加有点想笑,他还记得那段日子,自己有多不情愿又害怕。现在他能够理解,麦迪文有这么多事要做,时间永远不够,就算有三个分身也无从应付。但学徒只觉得很烦,他千里迢迢来到卡拉赞,没窥探到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倒是

成天都在扫地,劈柴,照顾马匹,当然,还有收拾大师制造的狼籍。

  “其实没这么糟,就算有什么状况,你也应付得来。”卡德加从从学徒身旁走过,再次端详那张年轻的脸,连胡子都不怎么茂盛。他以前的头发颜色有这么深吗?但如果并排站在镜子前,任谁都不会错认。“我能保证,在塔里四处奔走

,对你的体能绝对有好处。”

  学徒没有注意到他说什么,只顾死命擦着地板,在一个泡泡破掉时差点向后倒弹。而麦迪文在观星台边缘来回走动,一手抓着罗盘观察刻度。他在工作时穿得没这么正式,那是当然,学院里老是出大大小小的意外,和穿着袖子宽大的长袍操弄火元素绝对有关。

  “没用的东西,一定是坏了。”他怒气冲冲地吼道。“把这拿走。”

  学徒还没把抹布扔回水桶,大师就暴躁地往后扔罗盘,他连忙弯身一闪,万幸凶器直接命中墙壁,发出惊人的声响爆成碎片。卡德加刚来不久,就注意到搁在门边的法杖沉重无比,但麦迪文出门时随手抓起,像拎一卷羊皮纸,卡德加心

想他遇到敌人就算不念咒文,搞不好也能把对方撂倒在地。

  “这边地板还没擦完!”学徒无法置信地瞪着满地碎片,再也顾不到礼节。

“我受的是魔法训练,不是打杂!”

  “你真的搞不清楚状况,是不是?”大师头也不回,那堆碎片突然腾空飞起,争先恐后冲进水桶里,溅了学徒一脸脏水。

  年轻人目瞪口呆,连抹布都掉到地上。卡德加忍住笑,右手在空中画了个印记,地板突然冒出烟来,一股奇特的酸味弥漫。等学徒回过神,匆匆弯腰捡起抹

布,黏液已经彻底消失,连痕迹都没留下。“还有其他事吗,大师?”

  “没了。”麦迪文不耐烦地挥手。“天亮之前都别来打扰我。”

  “谨遵吩咐。”
宴会厅热闹非凡,充满了旧日的色彩,莱恩王时代和平昌盛,享乐风尚远非现在能及。卡德加闻到柑橘和玫瑰的香气,贵族举杯相碰,仕女格格轻笑,在扇子后方抛着媚眼。仆人穿梭其间,奉上整盘的奶油点心。但他目不斜视,穿过人

群,把沾满尘土的袋子往桌上一放,连幻影都为之骚动,窃窃私语。

  “抱歉。”他含糊地说,拿出一条干硬的面包,加上肉干就是他的晚餐。稍早他巡了一遍厨房,生火是很容易,但炉灶盖着厚厚一层灰,还留着小动物的足

迹,再看看梁柱间巨大的蜘蛛网,卡德加立刻打消了主意。

  “你能想点办法吗?”有一瞬间,厨师似乎抬起头来,看往他这个方向,但随即又耸耸肩,专心搅起早已不存在的大锅。麦迪文不喜欢浪费时间吃东西,所

以厨师准备的也很简单,但他就是有办法把鹿肉、红椒、苹果、内脏丸子、野菜扔进同一个锅子里,还熬得香气扑鼻,引人食欲。

  可惜,卡德加没法靠幻象填饱肚子,今晚只好将就度过。“我猜,明天早上

也不会有培根和炒蛋了。”

  厨师放下锅杓,拿起旁边的大碗,认真把胡椒粒捣成粉末。以前卡德加不管

什么时候下楼,都没见他休息过。

  卡德加回到宴会厅,所到之处宾客纷纷闪避,交头接耳,露出鄙夷的神情,瞬间桌边清出了空间,正合他意。哎,他知道自己穿得很糟,衣服起皱,绑腿溅

了厚厚一层泥,也不打算遵守社交规矩。那是小步舞曲吗?请继续,就当作我不在这里。

  他动手准备晚餐,刚把水倒进碗里,另一道阴影就悄悄接近。

  “你会决定留下来,还真让我惊讶。”摩洛斯出现在桌边,他不管做什么事

都很安静,连收拾碗盘也没有声音。

  “我猜,你对每个上门的学徒都这么说。”卡德加直接在桌上加热大碗,直

到燕麦粥沸腾,调味就没法管了。祈伦托那些大法师若知道他如此滥用火系法术

,肯定暴跳如雷。“现在才想把我赶出去,好像有点太晚。”

  “对那些放弃的人来说,能活下去就是万幸。”摩洛斯把杯盘叠在一起,轻松用左手捧着,晃都不晃。如果是卡德加来收,大概早就碎了一地。“上一个学

徒还没走进马厩就逃走了,高等精灵比较敏感,受不了那些如影随形的……东西。”

  “那些赖着不走的,你们会对他做什么?在酒里加药?在床上放青蛙?还是开门就有桶水倒下来?”他还是没控制好力道,稍微熏黑了桌子,同时听到摩洛

斯叹气。“更恶劣的把戏,我进学院时就领教过了,那里可是聚集了几百个无所事事,又满脑子鬼主意的年轻人。”

  这指控很鲁莽,但摩洛斯一点也没生气,话说回来,卡德加当学徒的这段日

子里,从来没看过他有其他表情。就连最后恶魔肆虐,害他死在楼梯底,也是轻

飘飘就没了气。卡德加暗忖,他是否知道自己被埋在后院,连棺材都没有,只插

了根树枝当墓碑?

  “去年来的学徒和你很像,不太在意幻象,对了,他也有一头黑发。”摩洛斯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他被大师从观星台扔下来,我花了整个下午才把血迹刷

干净,你知道,石板缝特别难清理。”

  卡德加吃了一口燕麦粥,淡薄无味,简直让人食不下咽。“你是在警告我,别太多好奇心?”

  “我是在告诉你别玩火,爱惜自己的性命。”

  “现在说这个有点晚。”卡德加双手一摊,摆出最无辜的神情。“我晚餐都

热好了。”

  摩洛斯看着他,仿佛早就知道他听不进去。“你会害我们全都惹上麻烦。”

  “我不否认。”卡德加微笑。“瞧,老师把我教得很好。”

  摩洛斯转过头,看着心不在焉走进宴会厅的麦迪文。像是有阵冷风刮过,那些幽魂识相地让出一条路,音乐也跟着暂停演奏。他换下了工作服,长袍样式简单,却把他威严的仪态衬托得刚刚好。学徒和他一比,就显得笨手笨脚,领口也

没拉好,像个刚从乡下进城的乡巴佬。

  “今天的晚餐是什么?”他看了一眼卡德加的碗。“可别告诉我是这堆黏糊糊的鬼东西。”

  摩洛斯躬身行礼。“炖汤。”既然菜单从没换过,这句话完全是多此一举,

但麦迪文点头,状似满意。

  “端上来吧,摩洛斯。”

  “是。”管家像烟一样飘走了。

  “我很忙。”他一坐下来就宣布。

  “我知道。”卡德加搅着碗里的东西。“你向来都在观星台用餐,免得打断工作。”

  麦迪文点头同意。“血肉之躯的可悲缺陷,即使是我也得遵循。”

  桌上的蜡烛摇曳,投下阴影,那火焰如此细致,卡德加几乎能感受到热度。有可能是几百年前的仆人,在晚宴开场前一一点燃,或是久远以后,新一代守护

者的杰作。“所以今晚算是特例。”

  “摩洛斯提醒我,既然有新成员到来,总该尽到礼数。”

  新成员。这句话可谓含意深远,可惜卡德加还来不及开口,大师就戳破了他的幻想。

  “如果我觉得无聊,明天就不会再浪费时间下来这里。”麦迪文打开餐巾,

动作无懈可击,他在宫廷长大,繁文缛节就像呼吸一样自然。“你还有一刻钟,好好把握。”

他大概是通过了第一个考验,卡德加自忖,虽然事情没什么改变。

  大师的作息难以捉摸,他有时在观星台待到凌晨,再回房睡到黄昏,或者干

脆不见踪影,卡德加只能用狮鹫兽在不在厩房里,或残留的传送门痕迹,判断

麦迪文是去暴风城或更远的地方。他有可能消失几天,回来时一身沙尘,或是留

着海水浸透的痕迹。

  但只要麦迪文在塔里,就会在晚餐时刻走进宴会厅,坐在卡德加对面,先喝

一杯酒或闲聊几句。看得出来厨师为此松了一口气,终于能端出炖汤以外的玩意

儿,卡德加也跟着沾光,得以享用看都没看过,仿佛从另一个大陆运来的食物。

但大师明显不在意盘子里放了什么东西,有时他专心说话,只喝酒,连叉子都没

拿起来过。

  至于话题,那可多了。从一个问题跳到下一个,根本不让卡德加有时间思考。

他想知道祈伦托议会新成员的底细,最近热门的学科,又跳到暴风城图书馆的编

码方式,三十年前作了一次革新后便沿用至今。接着话锋一转,问起矮人酿酒的

秘诀,不加蜂蜜而是三次熬煮的焦糖。食人妖牙齿的构造。据说边境出现前所未

有的生物,皮肤发绿,身躯比熊还巨大,卡德加可有看过?不,我说的可不是石

化鸡蛇,也不是藤蔓树精,差得远了。

  有天晚上,麦迪文问了:“你为什么被赶出学院?”

  这问题鲁莽又唐突,卡德加差点咬到舌头。“我没有——”

  麦迪文抬起头来,卡德加立刻吞回了所有辩解的念头。

  “十年前他们很热衷派学徒来,或者说间谍吧,随便。”他放下刀叉,拿起

餐巾擦了擦嘴巴。“而在一个月内,十个有七个会逃走,两个半意外死亡,半个

非意外死亡。”

  麦迪文神情淡然,看不出他到底是在说笑,还是认真的。卡德加冲口而出:

“为什么是半个?”

  “很难判断他们做出这种事,是有心还是无意。显然,塔里的空气对情绪有

不良影响。”麦迪文拿起酒杯,通常这是他想专心谈话的讯号。“伤亡人数过百

后,他们终于不再打这么愚蠢的主意,免得再也招不到学生。但他们还是想从我

这里挖出点东西,所以……”

  “我知道。”卡德加翻了个白眼。“选上我,是因为我死不足惜。”

  “正好相反,你一定做了什么,让那些老学究不敢直接把你赶出学院,就此

了事,反而大费周章写了推荐函,冒着再次惹火我的风险,叫你来卡拉赞报到。”

大师打量着他,眼里闪过一丝兴味。“你是拿同学当秘法飞弹的靶子,还是抓到

某个教授的把柄?”

  卡德加瞪着面前吃到一半的炖孔雀蛋,里面还塞了小章鱼,酱汁香气四溢,

但他彻底没了胃口。“我没这么神通广大。”

  “别妄自菲薄,既然你已经开过观星台上每个带锁的箱子,可见还是有点本

事的。”

  卡德加觉得脸上的血液瞬间流光,又猛地冲上头顶。“你不可能知道!那里

没有一丁点防护魔法的迹象……”他惊骇地住口,差点打翻杯子。“是你做的?”

  “总要以防万一,如果你把天文望远镜一起炸掉,我可是会很困扰。”麦迪文

耸肩。“那些箱子来自铁炉堡,只有王室才能用上这么复杂的五重锯齿锁。”

  这是测试,还是心血来潮的玩笑?照大师平时的作风,两者都有可能。此刻

他神情淡然,绿眼却灼灼发亮,绝对不是烛焰反光。就算到很久以后,卡德加还

是没法猜透他的思绪,那就像站在万丈深渊旁往下望,还被来自各个方向的风拉

扯,站立不稳。

  “那不算什么。”装得再有礼也没用,卡德加索性豁了出去。“那一型只有

外表好看,齿轮构造都很简单。如果你有兴趣,我也可以教你开。话说回来,你

大可放个魔法陷阱,把我像老鼠一样黏在那里,顺便让你笑个够,干嘛还大费周

章弄什么五重锁?”

  “当然是看你会不会开。”

  卡德加哑口无言。

  “我还在里面放了一些有趣的玩意儿,但你似乎不感兴趣。”

  卡德加当然看过了那些信,但又原封不动放了回去。“我不是来这里当间谍

的。”他差点呛住。“我是说——”

  只有麦迪文能把话说得如此平淡,充满嘲讽:“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有多少年轻人敲过那扇大门,满怀梦想,甘愿做牛做马,只为一窥魔法的终

极秘密,梦想自己有朝一日能掌握力量?卡德加那时也对教授鞠躬,嘴上说着荣

幸之至,收下推荐信,后面的警告一句也没听进去。

  你要听实话,我就说实话。

  “我原本想,如果你是个怪老头子,我就偷……找点东西应付教授的要求,

万一遇上一个光会使唤人的混蛋,住个几天后还是可以逃回家去。我也想过,你

躲在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说不定是装神弄鬼,根本没啥实力。总而言之……”

  “你搞不清楚状况就来了。”

  “对。”

  麦迪文勾起嘴角。“很像你会做的事。”

  那笑意莫名让卡德加心头火起。“你又知道我什么了?”

  “有什么好说的,你是罗德隆地区某个小贵族家里的庶子,大概……在米奈

希尔港那一带。乡下地方的学院,连中阶秘法结构都教不完整。你用了一些不太

好说的手段,让教授提早写推荐函,让你前往达拉然。”麦迪文用指节敲着桌缘

,发出让人心烦意乱的噪音。“很正确的选择。”

  “你不可能……”卡德加瞠目结舌。“读心术也不可能施展到这种程度!”

  “拜托,这又不是什么魔法。”麦迪文不耐烦地说。“你的口音一听就知道

来自哪里,学院也不是随便哪个牧羊人都进得去。你有财力和姓氏做后盾,又不

需要继承家业和头衔,除了庶子谁还能有这种余裕?至于你怎么成为祈伦托的一

员……还需要猜吗?就跟你之所以站在这里是同样的道理。”

  卡德加张开嘴,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很有野心,也够聪明,否则你在敲门的瞬间就会放弃。”麦迪文微笑。

“这只不过是个开始,你能不能留下来,或活下去,才是重点。”

  沉默笼罩,摩洛斯悄然出现,没发出一点声音地清理桌面。

  “那就是你操弄问题的方式。”卡德加说。“虽然我很久以后才发现。”

  麦迪文皱眉。“什么意思?”

  “我为什么来卡拉赞一点也不重要,我那时太年轻了,除了听命行事根本拿

不出法子。且战且走,大概也不会想到其他的什么。你该问的是我为什么被吓得

半死,随时可能丢掉小命,却还是坚持要留下来。但你不会问,这样才能逗着我

的思绪玩。”

  “还用说吗?”麦迪文傲慢地回答。“走遍整个艾泽拉斯都找不到比我更好

的导师。”

  年轻人低头,才发现没吃完的晚餐也被收走了。“这样,我算是您的学徒了吗?”

  “想得美。”麦迪文起身,看也不看他就走了。“等你能打扫完观星台再说。”
“老天啊,这是怎么搞的。”卡德加大吼,奋力想穿过门口那片混乱。有两

座书架倒了下来,刚好互相卡住,因此还能勉强通过。但他得先像土拨鼠一样,

推开堆成小山的书本。好,很好,老天保佑这边都是最普通、不值得收藏的玩意

儿,也没有陷阱,不然他们可能全都会被炸上天去。

  一本书当头飞来,这对卡德加已经是司空见惯,因此闪得毫不费力。“住手!”

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也真的火冒三丈。“这是我昨天才整理好的!”

  “别忘了,你终究是个人类。”青铜龙的声音在另一头响起,隆隆如雷。

“我言尽于此,好好考虑。”

  麦迪文的回应是扔出一颗火球,烧黑了凳子外加几张羊皮纸。“少多管闲事。”

  “到底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谈?”卡德加肯定是气疯了,才会没想到下一颗火

球就朝自己飞来,幸好他训练有素,一个抱头滚地,就让火球撞在抄写台上。碎

木头爆裂一地,他爬起来,再次咆哮:“我都说了住手,你是少了耳朵还是没长

脑袋?”

  青铜龙哈哈大笑,一脚踩在窗台上。“你收的好学徒。”

  “这是对老师说话的态度?”麦迪文瞥了一眼手上的血迹,烦躁地吐口气,

用另一只手指划过,伤口马上就愈合了,卡德加甚至跟不上魔法反应的波动。

“这年头学院的素质真是每况愈下。”

  “事实上,”学徒深吸一口气,继续顶撞:“我是到这里以后才学到的。”

  “这我一点也不怀疑。”青铜龙说。

  “拜托安分点,我在进行的事已经够麻烦,没时间处理意外。”卡德加穿过

残影,声音和学徒重叠在一起,听起来颇为怪异。三十年前,他被这些幻象弄得

心烦意乱,现在也只是稍微习惯。

  麦迪文把一本书扔到地上,学徒因巨响而缩了一下,又因那本横遭摧残的书

皱起眉头。“您不该这样对待珍贵的遗产。”

  “反正修复它们是你的工作。”麦迪文猛地转身,但起码没有再发大火球。

卡德加吃过不下数十次亏,很清楚他刚才已经算手下留情。“滚。”

  大师总是以这个字作结,如果卡德加真的照办,十之八九又会被叫回来,质

问为什么放着这一团糟不管。于是他认命地叹气,卷起袖子把受损的书挪到门口去。

  羊皮纸成列掠过空中,像返家的鸟群。青铜龙把头伸进窗内,很感兴趣地盯

着看,枝形吊灯被撞得摇来荡去,幸好现在是大白天,蜡烛都灭着没点。

  学徒不安地看了好几眼,心想这头龙如果硬要挤进图书馆,岂不是乱上加乱。

“那头龙是真的吗?”

  “你看我像是纸剪的吗?”青铜龙转过头来,懒洋洋靠着窗缘,看似踩在露

台上,但学徒很清楚,外面没有什么露台。

  “三个月前还有。”卡德加确信自己没说话,青铜龙却隆隆回答。“那家伙

把石头炸得粉碎,说塔底的空气比较适合我。”

  学徒手一滑,抱在怀里的书又哗啦啦落下。“这样对待客人,不太妥当。”

  麦迪文不屑地哼声。“他肯定不介意,否则何苦三天两头上门。”

  学徒小心向前几步,想看仔细又不敢靠得太近。青铜龙的身躯庞大,挡住了

好几扇窗,鳞片反射光芒,转头时另有一种怪异的优雅。还有那双眼睛,卡德加

说不清是什么颜色,只要盯着看就会晕眩。

  “你是说,他站在三个月前的阳台上,跟现在的我们说话。”

  严格的说,还有未来。但卡德加没讲话,只是看着学徒苦思,五官皱在一起。

这甚至不是魔法构成式,能写下来分析原理再加以改动。很难。但他将来会理解,

就在跨过黑暗之门的瞬间。

  一旦抓到诀窍,再做就没这么困难。

  地板起了变化,气味有点刺鼻。当年卡德加在离开前,把黏腻的灰烬给刷洗

掉了,大部分书籍也归回原位,不过这是三个月后的事,现在学徒正努力想拔起

脚,一脸绝望,想着他该如何善后这一团糟,还有那个裂成两半的书架。松木太

过沉重,被压得微微变形,远超过他能驱动的魔法能量,只能徒手搬出去。他弯

下身的时候,眼角瞥见有人走过,但他够机灵,没让目光聚焦跟着转过去。

  这里是卡拉赞,幻象无所不在。

  如果青铜龙出现在别的地方,像是飞过市街上空,血肉之躯会察觉到而抬起

头吗?算上卡德加看云发呆的次数,他说不定早看过,却以为那是只大鸟?不,

这没道理。他再次瞥向窗外,确认影子投射进来,横过抄写台的残骸。

  “这就是学院要我探查的秘密。”他恍然大悟。不是每个地方,只有在这里,

界线变得模糊,就像沙漏裂了条缝,能量随同时间渗出,挡不住也没有尽头。

“什么秘密卷宗,研究成果,大师的底细,都只是藉口而已。”

  “有些人以为坐在卡拉赞里盯着那些幻象,就能掌握未来的方向。”麦迪文

不屑地说。“时间可不是这样运作,何况你看到的任何东西,都可能是断了线的

碎片,就算捞出来也毫无意义。”

  学徒楞楞站着好一会儿,才又弯身把几本书从狼籍中抽起来,羊皮纸四处飞

散。“这是说,在卡拉赞出现的你和我,有可能不属于过去或未来,而是完全不

同的个体?”

  麦迪文微笑,每当学徒提出一个特别聪明或特别蠢的问题,他就会露出这种

神情。“当然。”

  “分辨得出来吗?”

  “你可以试试看,不过,前几个不幸的学徒,八成就是因为这样才发了疯。”

  “其实没想像的难。”卡德加说。“或许你会想知道,我在塔里见过平行世

界的麦迪文,每一个都比站在这里的你和蔼、可亲、讨人喜欢的多。”

  麦迪文嗤之以鼻。

  年轻人试着扶起矮柜,脆弱的木头却在他手上崩溃。他已经在卡拉赞看过太

多幻象,残影,说不出名堂的鬼东西,但直到现在才清楚意识到那是什么。时间

的碎片,蕴含无限可能性。住在卡拉赞里,是不是就能用青铜龙的眼光看事情,

从而忘记自己是血肉之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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