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杀意
 
密室里的一众人瞬间神色各异。艾莉捂着嘴很惊讶地“嘻”了一声；伦纳德眉头一皱，瞪圆了双眼，却也是一副意外而惊喜的表情；辉夜大喊一声“太失礼了”，苦无已经蓄势待发了。但看到屋里其他人竟然是那样的反应，他有些大惑不解地又退了回去。
 
柳生面无表情，沈玉涵竟然也是面无表情。
 
“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你都当没听见吗？”沈玉涵冷冷地说。
 
“我都听见了，这是我作为艾莉大人的属下发出的邀请，而非‘柳生仲麻吕’发出的。”柳生笑了笑，“我们日本人，就算拒绝别人也会握手的。下次别这么打我了好吗？”
 
“我是你的朋友。若你明知我不会加入还向我发出邀请，我当然要打你。”沈玉涵面有歉意，但眼神依然饱含愠色，“但看在我们友谊的份儿上，如果你需要帮忙，我可以帮你。”
 
“谢谢。”柳生笑道，“如果是白蔷会需要你帮忙呢？”
 
“可以帮。”沈玉涵说道，“我只是排斥白蔷会的身份。”
 
艾莉在一旁轻笑着：“我活了一百多年都没见过你这么固执的人。你对白蔷会就这么排斥吗？”
 
“是的。”沈玉涵的口气很硬，“我确实就是如此的排斥。”
 
“有些时候，逃避未必就是一种懦弱，或许还是一种勇气。”柳生拍了拍沈玉涵的肩膀，“他是我的朋友，他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大家不要因为他的排斥就对他见外，沈君对于白蔷会来说永远都不是一个外人。”
沈玉涵点点头。这时候他说谢谢实在是有点多余。
 
“好的，你可以离开了。”艾莉说道，“你不是白蔷会的正式成员，我是不会让你参与到我们的行动的。但如果你真有意帮助我们，柳生可以酌情安排。”
 
“是。”柳生向她鞠了一躬。她面有倦色地摆了摆手：“你们都出去吧，伦纳德你把沈君送到他的临时住处，这个让辉夜安排。柳生你留下。”
 
辉夜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拉着沈玉涵就往外走。伦纳德跟在他们的身后，毕恭毕敬地带上了门。
 
艾莉打了个哈欠，把衣服拉下一边露出半边身子，媚劲十足地对柳生说：“宝贝儿，过来。”
 
柳生满脸是笑容，但眼睛里却冷冰冰地全无笑意。
 
沈玉涵再见到辉夜是在第二天早上。他安排他住在郊外，据说是出于安全起见不能和密探住的太近。看到辉夜一个人来沈玉涵下意思地问了句“柳生呢？”
 
“在艾莉那老女人的被窝里呢。”
 
沈玉涵差点被一口茶呛死。
 
“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以为你早知道了。”辉夜冷笑，“孤男寡女呆一宿还能干什么好事儿？”
 
沈玉涵无法想象怀抱着一个比自己多活了五倍时间的女人如何睡得着。
 
“如果你不知道这件事情，你算是捡了一条命。”辉夜看沈玉涵的眼神开始意味深长起来。
 
“为什么？”
 
“艾莉如果只是缺个面首的话，比柳生强的多了去。她原先在白蔷会就以放荡著称，毕竟她身边的男人都可以当她重孙子了。但自从柳生去了后她就只跟柳生乱搞了，你猜是为什么？”
 
这种事情的理由沈玉涵想都不敢想。
 
“你知道克苏鲁的噩梦会对人的生理结构产生影响吧？很多人都低估了这种影响力有多深。被克苏鲁影响的人被我们成为‘噩梦者’，实际上变成了另外一个物种。更直白的说，会跟普通人类有生殖隔离。”辉夜说道，“艾莉过去无梦人和噩梦者通吃，但她发现只有跟噩梦者上床后会怀孕。我不知道柳生是怎么把那些无梦人从艾莉身边撵走的，但他是无梦人，只要他是唯一，那就是永远的唯一。”
 
“如果我加入白蔷会……”
 
“现在白蔷会能接近艾莉的只有你、我、柳生和伦纳德。伦纳德据说是个阉人，无足挂齿。我不男不女，自然不会对艾莉有非分之想。你就不一样了，艾莉很久没尝尝你这种噩梦者了，难保哪天她欲火攻心跟你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到时候如果她怀孕，你取代柳生轻而易举。那时候柳生可能不得不杀了你。”
 
“我没柳生那么随便。”沈玉涵说道。他话音刚落竟然被辉夜一把揪住了领子，“什么，你敢说柳生随便？”
 
“啊？”
 
“你知道什么？！”辉夜火了，“别以为你跟柳生很像我不敢揍你。”
 
“我跟柳生……很像？”沈玉涵喃喃，突然他察觉自己跑题了，“柳生发生过什么事？”
 
辉夜看了看他，叹了口气，松开了他的衣领：“算了，有些东西你不明白的。但是沈玉涵，你给我听着，柳生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都不是自愿的！”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柳生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面带微笑，“交流交流清国和日本的武学？”
 
“没，我教他跳舞呢。”
 
“哦……”柳生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沈君，我和辉夜有事情跟你商量。”
 
“白蔷会的任务吗？”
 
“不，这件事跟白蔷会要让你帮忙的事情有一定关系，但艾莉大人并没有想让你去作。”柳生说道，“这是我个人的委托。”
 
“你个人委托的话，我义不容辞。”沈玉涵也严肃了起来。
 
“义不容辞？”辉夜冷笑，“柳生干的活儿可一般都是杀人的勾当。你确定他需要你做什么你都会帮忙？”
 
“只要不杀清国人，我都会尽力而为的。”
 
“好。”柳生说道，“这件事需要我们三个去作，也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沈君，门口有马车，我们去柳生道场详谈。”
 
三人乘坐马车来到柳生家的道场已经是晌午了。王政复古后明治天皇决定善待德川家，与德川家有千丝万缕关系的柳生家也得到了赦免。道场派的“柳生新阴流”作为与实战派的“萨摩示现流”相对的剑术以传统道场的形式保存了下来，并扎根于京都。除了京都与本家，在很多地方柳生家都设立的分道场，并与当地的军政名流交往甚密。很多本国和外国的名流并不喜欢示现流的野蛮粗暴，而欣赏柳生一派的华丽威仪和“无刀取”绝技，给了柳生家极大的支持。“柳生新阴流”也成了少数在废刀令后得以保全的古流剑术。据说五年后明治政府要组织“大日本武道会”，“十式取一型”将剑道锁定在一个固定的模式中。到那时候若非柳生这样有雄厚背景的大家，恐怕生存下去会更加困难吧。
 
柳生仲麻吕就是柳生家在神户地区的道场负责人，可以说他自己有一支相当可观的武装力量。若不是他是伊藤博文的门生，誓死效忠天皇，恐怕新政府会直接把他清理掉。
 
“柳生，你是伊藤先生的门生，这几天一直跟我在一起没问题吗？”辉夜突然问道。
 
“没事，伊藤先生出国了。他现在不是总理大臣了，也没什么事。山县愿意玩，就让他自己一个人玩儿去吧。这几天我一直在休假打理道场。”柳生笑着说，“来，沈君，我带你看点儿有意思的东西。”
 
“什么……东西啊。”
 
几人走进了道场的内室，这里应该是柳生日常起居的地方。方方正正的房间，在四个角各有一把武士刀。北面墙壁上有一副字画，据柳生介绍说是奈良地区的日出。下面摆着一把刀，一看便是名刀风范。这应该是柳生的佩刀。武士刀的上方挂着一张般若面具，后面是个小神龛，供奉着摩利支天。
 
这大概就是一个传统武士最简单的起居室了。在大量的武士转职为新式军官，在家里摆上雕花火枪作装饰的时候，柳生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的确令人惊叹。
 
“沈君，我记得在英国我过生日的时候你送过我一个中国结，我当时很感动。”柳生笑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送你什么礼物，这点我一直颇为愧疚。当我计划把你带到日本来的时候，我就委托熟识的铁匠仿照中国汉朝时的双手剑，打了一把八面汉剑。沈家是中国少有的保留双手剑术的家族，我记得中国人都善使苗刀的。苗刀刀术与我柳生新阴流颇有渊源，所以我对你的双手汉剑术更感兴趣。”
 
他拉开一面壁橱，从里面拿出一个精致的绸制刀袋。沈玉涵又惊又喜，双手接过后从里面抽出一把修长的汉剑。唐朝之后这种汉剑逐渐被长刀淘汰了，因为不适用于马战。但毫无疑问在一对一决斗中八面汉剑的战斗力是相当可观的。无奈成本实在是太高，很少有刀匠会愿意花费几年的精力打一把卖不出去的刀。
 
柳生走到神龛前，拿起那把武士刀。那把刀制式修长，并不像是用于格斗的刀。但飘渺如烟的刀纹中凝聚了无数杀机。刀镡呈菊花造型，表明这把刀的最初用带有皇族背景。
 
“这把刀就是我带去救你的那把。”柳生把这把刀靠近了沈玉涵的汉剑，神色满是骄傲，“七百年历史了，光泽不输于你这把新剑。这把刀的名字叫菊一文字则宗，曾经属于传奇剑客冲田总司。在冲田死于肺结核后这把刀供奉在一间不知名的神社里。后来神社因为阻碍了建工厂要被拆掉，投资商就把这把刀送给我当礼物了。”
 
两个人看着自己的兵器，相视而笑。笑着笑着，两个人的眼神有了些独特的意味。
 
辉夜知道两个人想干什么，知趣地退了出去。
 
两人站到房间的两侧，分别以自己流派的方式行礼。沈玉涵身若猛虎，一手执鞘一手握柄。而柳生猫下腰，菊一文字则宗收于刀挂中拉向身后。同时单手在前，中指、无名指、小指因紧绷而微微颤动。
 
一面是大开大合龙腾虎跃的劈斩，一方是阴柔细腻极速凶残的拔刀术。两人一开始就打算用两国武学之精华正面对抗！
 
沈玉涵出手了。他向上抽刀，同时纵身跳起。在他的面前柳生就是一只被俯冲的雄鹰盯上的小蛇。他上劈下挑，一瞬竟是出了两剑！于此同时柳生也拔刀了，武士刀犹如蛇信，刹那间竟已探入沈玉涵的刀劲之中。兵器未交错，战意却在纠缠。柳生身形更低，像是匍伏在地上游走，刀剑却瞬间上挑！沈玉涵身若鸾凤，双臂张开，身形向后瞬移，仅脚尖点地，顿挫的瞬间汉剑却猛然下劈！
 
两人的身形定格在一个奇特的姿势上。沈玉涵保持着霸道的攻势，剑刃正好停在柳生的脖颈旁。而柳生的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却抬手一记逆风把刀尖送到了沈玉涵的喉咙前。
 
双方都流汗了，滴在了对方的兵器上。
 
好奇心让两人玩了一个与死亡无比临近的游戏，还是在火器时代用冷兵器玩的。
 
“如果皇家海军学院的同僚知道我们用冷兵器在这里拼命会笑话我们的吧？”沈玉涵笑了，收起了剑。
 
“可能吧。”柳生也收起了兵器，“但我杀人时，包括这一次，一般都是用武士刀的。”
 
两人面对面坐下，这时辉夜走了进来。不知何时他去泡好了茶。
 
“你们两个，就算想死也得等办完了事儿再死。”辉夜抱怨道。那两人则是开怀大笑。
 
“好了，该说正事儿了。”沈玉涵正色道，“你想让我帮你杀谁？”
 
柳生从和服中掏出一个信封：“一个你应该听说过的人。大隈重信。”
 
第六章 惊变
 
“大隈重信？”沈玉涵一愣，“我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伊藤先生的心腹，你们两个难道不是一伙儿的吗？”
 
“一伙儿的？”柳生摇摇头，“沈君，你知道吗？在日本这样的国家要生存下去，最早要学会的就是不要相信任何人。”随后他指了指墙上的一张合影，圈出了上面的四个人，“伊藤博文、黑田清隆、山县有朋、松方正义，在这四个人老死之前总理大臣的位置都会是他们的。现在山县掌权，是他第一次当政。松方先生是难得的金融人才，若他能当政乃日本人民之福祉。但现在的日本举国浮躁，相比起松方，山县那样的疯狗可能更适合这个国家。黑田就更不用说了，他一直把朝鲜视为自己的后院。如此一来若伊藤先生要在未来培植自己的势力，必然会是一个比那些老东西更加疯狂的人。”
 
“大隈重信么？”
 
“对，如果不出意外，接替伊藤先生的人应该就是他。这个人用心极其险恶，虽没有太多的战争才能，但外交手段狡猾多端，擅长通过谈判摧垮一个政权。”柳生说道，“他比我更早追随伊藤先生。用伊藤先生的话说，我们两个太像了。只要他在，日本政坛就无我出头之日。”他咬牙切齿，“日本不需要两个外交家，但需要一个既能谈判又能打仗的年轻人。”
 
“这么说想除掉他取而代之喽？”沈玉涵皱了皱眉头，“可能有些事情我不知道，但柳生你这个想法太天真了。你的确是我们这一代人的翘楚，但大隈重信的年龄比你父亲都老吧？你抢那个时代的人的机会恐怕不现实。而且就算你把他杀了，伊藤先生也会再扶持一个人的，不会轮到你。”
 
“的确，能够取代他的人很多。我把他杀了只不过是为其他人掌权提供便利而已。”柳生说道，“但，他是唯一一个有可能在新政党的基础上组阁的候选人。”
 
“新政党？”沈玉涵大概有些明白了，“你的意思，大隈重信想要以新政党的方式打破伊藤博文等寡头政治家对相权的垄断？”
 
“没错。”柳生指着那几个人的照片，一个一个地打叉，“伊藤博文、黑田清隆、山县有朋是直接围绕在天皇身边的顾问，松方正义、井上馨、西乡从道、大山岩，这些人都是垄断了日本最高层权力的寡头，也是日本与英国结盟的基础。这些明治天皇身边的元老一天不死，就会永远垄断组阁权力。目前来看，有可能通过新的民主宪政打破这个局面的人，只有大隈重信。”
 
“我怎么觉得大隈重信如果掌权了对你有好处啊。”沈玉涵说，“毕竟你们两个是同僚，而且他的新宪政会给你提供更多的机会。难道这不是件好事吗？”
 
“如果我这辈子只想当个议员的话恐怕的确会去支持他的，但我不满足这点。”柳生叹了口气，“我柳生家曾经万人之上，如今却沦落到在议会中看人眼色，实在是家族之耻。宪政会给我提供更多的机会，但宪政也会将我通向最高权力的道路封死。毕竟一个传统的武士家族会在参议院中受歧视的。我也希望日本迎来一个新时代，但这个新时代不会是民主宪政。”
 
“难道你想……”
 
“没错，我要成为新的寡头。独一无二的寡头。”柳生一字一句地说，“我——要成为——日本新的——幕府将军！”
 
沈玉涵一直知道他的这个朋友的野心堪比恶魔，他不认为这是一件坏事。但一个人的权力欲膨胀到疯狂的程度，他身边的人恐怕都不怎么安全。
 
“一个真正的帝国不需要什么宪法，只要意志足够坚定，制度趋于完美，足够了。”柳生说道，“天皇可以保留，但拥有话语权的人只有一个。实权，不能跟任何人分享。”他看了看沈玉涵，“沈君，你会支持我吗？”
 
“会，毕竟我一个外国人对你们国家的政治没什么牵连。”沈玉涵说道，“不过柳生，你干嘛不直接把明治天皇也做掉？留着他有用吗？”
 
柳生笑着耸了耸肩膀：“不需要我出手啊，那是白蔷会打算做的事情。”
 
“啊？”沈玉涵没想到，疯子之后更有疯子。
 
是夜，沈玉涵、柳生和辉夜赶往神户港口附近的一家小酒馆。据说有一位英国的贵客前来，大隈重信要亲自来迎接。大隈重信一向重视经贸，与重视传统和军事的柳生是截然相反的。
 
辉夜作为密探不知乔装成什么人潜伏到附近去了，沈玉涵和柳生躲在酒楼的屋顶上。两个人都是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的，听力细密到伏在屋顶上就能听清屋内的对话。
 
许久之后，里面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难道你的信息错了？”沈玉涵用唇语说道。
 
“不会。”柳生也用唇语回答，“辉夜的信息从来没有出错过。”
 
屋里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柳生一直很沉稳，但沈玉涵已经开始发毛了。这时，他们竟然听到了一声悠长的口哨声，像是拉板车回家的老农在释放心中的无聊。
 
“辉夜的暗号。”柳生闭上眼睛听着。突然，他睁开了眼睛，“让我们撤退？！”
 
“撤退？”沈玉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让我们撤退？”
 
“不用管。”柳生说道，“来一队人我们也能打退。”
 
过了一会儿辉夜的口哨声又响起来了。
 
“唉……艾莉大人太心急了。”柳生说道，“原来今晚大隈重信会面的人是艾莉。辉夜不希望我们当着艾莉的面动手。”
 
“艾莉？”沈玉涵一愣。
 
随后屋里传出有人进去的声音。一个男人的声音厚重深沉，明显是大隈重信。他说道：“艾蕾奥瑙拉女士百忙之中能抽空见我一面，感激不尽。”艾莉的声音响起：“哪里，互惠互利而已。”
 
“艾莉！”沈玉涵说道，“为什么会面的会是她？”
 
“白蔷会的计划。”柳生说，“近期的确艾莉大人会跟大隈重信谈判，让他帮忙除掉明治天皇。”
 
“哦……”沈玉涵开始静心听两个人的对话。
 
大隈重信说道：“我知道在神户港一直有你们英国的兄弟会‘白蔷会’存在，不过没想到首领竟然会是您这样一位……少女。”
 
“大隈先生，请不要让自己的眼睛迷惑了。”艾莉说道，“很多东西，并不像您眼前看到的那样。”
 
“是吗？”大隈重信说，“那艾莉女士，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不是帮忙，是交易。”艾莉说道，“我不喜欢绕弯子作铺垫。我希望能跟您作一个交易。您协助白蔷会杀一个人，我帮您杀一个您想杀的人，顺便跟您分享一个秘密。”
 
“哦……听上去是我赚了。”大隈重信说，“如果您想表示诚意，可否将那个秘密先告诉我呢？”
 
“可以。”艾莉似乎是掏出了什么文件，扔在了桌子上。大隈重信立刻发出了惊讶的声音，说道：“这……这不可能！”
 
“你们自以为投毒、让他感染天花、刺杀就能置他于死地，没想到西方的医术精湛到能把这些东西都克服吧？”艾莉冷笑着，“你们也完全没想到，明治天皇的父亲孝明天皇会被他最讨厌的洋人救活吧？”
 
孝明天皇之死是日本政界的一个禁忌。倒幕派为了推进改革的进度而派人给孝明天皇下了砒霜，又让人给他感染了天花病毒，在他毒发那天又派刺客杀了他。因而最后尸检时尸体死状怪异无比，根本看不出死因。因此在民间流传着毒杀说、天花说和刺杀说，其实谁又能想到所有的都是真实死因呢？
 
没想到一个人天花发作、服了砒霜，又被刺客重创，竟然还能被救活。
 
“看了这个，我大概知道你们希望我们去杀谁了。”大隈重信的声音都有些发抖。
 
艾莉笑着：“明治天皇。”
 
“你们希望杀掉明治，扶持孝明重新登位？”大隈重信说道，“我们忠于天皇，为什么会帮助你杀他呢？”
 
“你们忠于天皇，但未必忠于某一个天皇。”艾莉说道，“更何况我听说明治天皇并不喜欢你们啊。”
 
“先皇也不喜欢洋人。”
 
“但我救活了他。”艾莉说，“孝明天皇不喜欢洋人，因为传统观念。明治天皇不喜欢你们，为了争权。改变一个人的观念很简单，抹杀一个人的权力欲却非常难。而且大隈先生，您其实非常希望那个固执的明治天皇上西天吧？有他在你是无法实现自己的抱负的。对吧，立宪改进党？”
 
大隈重信叹了口气：“看来您什么都知道了。”
 
“对，我什么都知道了。”艾莉说，“所以我可以帮你杀一个人，一个你准备杀人的，一个他死了对你百利而无一害的人。”
 
“谁？难道是……”
 
艾莉显然是用唇语回答的，或者把答案写了下来。屋顶上的两人都没听见。之后就听见大隈重信说：“感激不尽！”
 
“嗯，好的。今晚的会谈非常愉快。”艾莉笑着说，“杀死明治的事情您还犹豫不决，我给您时间。我也会在适当的时候履行我的诺言。不用送了，我的管家会送我回去。”随后，他们看见艾莉离开了酒馆。
 
“待会儿，大隈重信一出来，我们两个就动手。”柳生说道。沈玉涵点点头。不久后他们就看到大隈重信走了出来。
 
只听他悠悠地唱道：“竹内生树莺，急赴竹生岛。”
 
“这时……能乐的谣曲《竹生岛》！”《竹生岛》是日本著名的谣曲。讲的是醍醐天皇时代廷臣去竹生岛参拜的故事。“油小路事件”中伊东甲子太郎曾以此作为御陵卫士对近藤勇下手的暗号。
 
那么这个也是暗号吗？
 
沈玉涵突然察觉到他们的身后有人。
他和柳生一齐回头，发现伦纳德竟然就在他们的身后！
 
惊惧的同时，两人迅速发动了攻势。汉剑和武士刀同时攻向伦纳德，竟然被他一边一只手徒手接住！
 
“好大的力气！”沈玉涵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大的压力。伦纳德对抗两人丝毫没有费劲的迹象，他轻描淡写地将两人重重摔倒在屋顶上，竟然把屋顶直接打穿了！
 
两个人跌入艾莉和大隈重信会面的酒馆，看到了艾莉留在桌子上的字条。
 
上面赫然写着：
 
柳生……仲麻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