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狂言
 
轮船靠近神户港时天色已经狠狠地沉了下来。码头可能是全日本最早装配上电灯的地方，因为这能让那些赤膊工人彻夜地工作。远远看去那些劳作的人像是被某种光芒炙烤的蚂蚁，漫无边际倒也心安理地在贫瘠的土地上堆砌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东西。
 
过去这里只不过是个破落的村庄，现在已经是不输于清国那些通商口岸的贸易重心了。只不过更加秩序化，更加机械化。就像是一台冷酷的机器，似乎除了金钱，连驾驭它的人类都要一口吃下去。
 
这个国家，真的改变得有些惊人了。
 
“神户港，很久以前就是西方人的自留地。”柳生笑着说，“虽然跟英国那些国家的大港口还是有不小的差距，但已经慢慢有起色了。这个地方你能找到很多跟英国很像的东西，要不要去体验下？”
 
“我对夜生活一贯不感兴趣。”沈玉涵摇摇头，“我现在感觉很累。”
 
“心累？”
 
沈玉涵点点头。
 
“你该不会是想洗个澡然后睡一觉吧。那是伦敦懒汉的作风。”
 
“不是。”沈玉涵说道，“我睡了一天了，根本睡不着。”
 
“那是……”
 
“我们先去吃饭好吗？我饿了。”
 
“好的！”柳生拍了沈玉涵一下，结果一巴掌拍到了他的伤口。疼得他呲牙咧嘴。
 
半个小时后，两个人在神户港一个阴暗小巷尽头的小店里，守着一锅热气腾腾的牛肉火锅。但沈玉涵感觉自己和柳生活像是两个人挤在一个隔间里上厕所。不得不说海边阴湿的气候让负伤在身的沈玉涵很不好过，这锅牛肉却恰如其分的给了他不少安定之意。即便如此，他还是没动几筷子，不知道是因为把牛肉和生鸡蛋搅在一起的怪异吃法，还是因为远处一个女人扯着嗓子发出动物般的声音。
 
“别见怪，这在神户港很正常。”柳生听到那活色生香的声音，毫不在意地大嚼着牛肉，“海员一出海就是几个月，见到女人难保不会禽兽一些。”
 
沈玉涵的筷子在半空中举了半天，还是放了下来。
 
“怎么不吃了？”柳生看了他一眼，“不管你信不信，这一家的牛肉是方圆十里地店铺中最好的。”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吃不下。”沈玉涵说道，“柳生，虽然伊藤先生已经不是总理大臣了，但至少还是政府高官。你作为他的幕僚不应该到这种庶民才来的餐馆里吃饭的。况且这家牛肉火锅算是非常好的，你们怎么会把吃饭议事的地方开在只有几块儿木板遮羞的低档妓院的隔壁？”
 
“哦，是不是该换块隔音好一些的木板？”柳生笑了，“待会儿结账的时候我去跟店家说说。”
 
“不是这个样子的！”
 
“沈君，你不淡定的样子一如多年前你在英国。”柳生给沈玉涵夹了块儿牛肉，“就像你当年梦到克苏鲁一样不淡定。”
 
他的话很有力度，沈玉涵懵了。柳生又给他夹了块儿牛肉，说道：“我不看都能猜出你在清国是多么的彷徨。”
 
“店家！”他招呼了老板，一个憨气十足的中年男人小跑着走了过来。
 
“我的朋友需要一瓶冰镇酒安定一下。”柳生说道。
 
“好的好的。”店老板浑圆的脸上挤在一起的五官拼凑出了一张笑脸，粗看之下竟有几分可爱之意。
 
待老板走远后，柳生说道：“这家店的老板，曾经是个武士。”
 
“武士？”
 
“嗯。”柳生面无表情，“十年前，他是个很优秀的剑客，但是站错了队。戊辰战争中站在了幕府军的一边，被打成了叛逆。之后西南战争他站在了新政府的对立面上，又被打败了。两次大变革让他失去了一切，就连一把像样的刀也没有了。他被两届政府判为反贼，是没有武士的补助的。为了生存他只能把自己的姓氏过继给这家店上一届老板。”
 
“然后呢？”
 
“然后，身为武士的他总想赢一回。于是在国家征集军费的时候，他逼着她女儿到妓院去卖了初夜。他把这笔钱给了国家，作为从英国购买新式铁甲舰的资金……的百万分之一。”柳生依然面无表情，“刚才你听见的那个女人，应该就是她女儿。十六岁那夜后，她就破罐子破摔了。”
 
这时店家老板满是笑容的把酒端了上来，柳生恰如其分地闭上了嘴。老板依然在笑，在自己女儿被几个海员轮番糟蹋的呻吟声中。
 
等到老板走远，沈玉涵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变态。”
 
“变态？”柳生给沈玉涵倒上了酒，“为什么这么讲。”
 
“你竟然还笑的出来？”
 
“沈君，在轮船上的时候你一直在看那些蝼蚁一样的搬运工吧。”柳生直直地看着沈玉涵的眼睛，“他们作搬运的工作就能够得到饭吃，我肚子饿了在这里吃饭，店家老板勤勤恳恳地工作，他的女儿在勤勤恳恳地用另一种形式工作。有什么不合理的吗？所有你认为不合理的东西都是你用你的价值观强加上去的。”
 
沈玉涵感觉很恶心，但竟无法反驳。
 
“沈君，我们日本人什么都没有。除了本州岛上为数不多被皇族和华族侵占的耕地，我们只有火山与地震。但我们建立起了不输于任何港口的港口，我们还将建立一个不输于任何国家的国家。”柳生说道，“我们依靠着什么？”
 
不等沈玉涵回答，他说道：“正义？信念？或许清国就是被这些虚无的东西给拖垮了吧。我们的心中没有对与错，没有善与恶，只有行与不行，只有规则与秩序！”
 
“他们！”他指了老板离去的方向。“他们！”他指了指隔壁的包间。“他们！”他指了指远处码头上的灯光。“她们！”他指了指妓院的方向。“他们……”他画了一个圆，“都为自己在一种秩序中扮演合适的角色而感到幸福。一个理智的政府，就是该给他的人民安排合理的角色，而不是坚持某种虚无的正义。机器或许没有人类丰富的感情，但机器的效率远高于人类。”
 
沈玉涵看着此时眼前的柳生，虽然脑中依然哄乱作响，但隐隐已经有了恍然大悟的感觉。他感觉有点冷，包间里似乎阴风阵阵的。他吃了一大块儿牛肉，又匆匆扒了几口米饭。
 
“慢慢吃。”柳生软了下来，神色趋于平静，“沈君，你的才华与我不分伯仲。但我们之间的区别真的太多。英国人告诉我们事物没有绝对的对或绝对的错，但他们总会根据利益做出某些选择。”
 
“嗯。”这是沈玉涵当晚第一次以同意的语气回应柳生。或许他沉浸在牛肉的美味中并没有听明白柳生在说什么？
 
“刚才说了这么多沉重的话题，真是失礼。”柳生坐直了，“我去中国的时候，有一次去听戏。真的太棒了！我们日本也有类似的东西。”
 
“能剧？”
 
“一部分是。我希望你看到的是穿插于能剧之间的……狂言。”
 
半小时后，两人出现在一家剧场的门口。沈玉涵以为柳生会为他准备一套和服，毕竟看日本传统节目应该有传统的打扮。没想到柳生坚持要两人都是西装革履。也的确，身穿西装的人在纷纷扰扰的人群中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沈玉涵察觉到从黑暗的角落里，穿着破旧和服的流浪者正向他投来不怀好意的眼神。几个吊儿郎当的警察从他们身边路过，刀挂中晃晃悠悠的长刀很是累赘，但傲气十足地一甩一甩的。
 
沈玉涵瞄了一眼柳生的腰间，发现皮带上的牛皮刀挂换成了一条金属锁链。不知什么时候柳生把武士刀的装束换成了西式军刀，刀鞘上布满了夸张的金色花纹。
 
这个国家的秩序，真的从细节上精密地令人恐怖。
 
柳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嘟囔了一句：“那几个示现流的弱鸡，我用脚都能把他们打趴下。”
 
能剧的剧情沈玉涵是完全看不懂的。他粗通日语，但对古语和俳谐能乐一窍不通。他只是看着演员们带着面具，穿着夸张的服饰跳来跳去，拖着抑扬顿挫的唱腔讲述古老的日本传说。他察觉到剧场里有好几个金发碧眼、带着高礼帽的英国佬。沈玉涵都看不懂的能剧他们怎么能看懂？但那几个英国人似乎很是兴奋，他们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似乎待会儿会有什么大戏上演。
 
不一会儿能剧演员退场后，一个体态婀娜的人走了上来。
 
“这是什么？”
 
“一个安插在能剧之中的谐趣剧种，狂言。”柳生说道，“狂言的历史不亚于能剧，是一种古老而复杂的剧种。不过我能带你来看肯定是因为今天有好戏上演。待会儿看到什么你都不要惊讶。”
 
“哦。”
 
上场的应该是个女人，但却是武士的打扮。她戏服浮华，散发出一种妖冶奢靡之气。但她扮演的确实是个男人。经柳生介绍她出演的是明治时代颇为火爆的一套狂言叫作大名戏。讲的是农民愚弄大名的故事。明治天皇废藩置县，大名的族裔如果不能升格为华族，那就只能沦落成连庶民都不如的异类。对于他们而言那是生不如死的。华族若想延续财产和爵位必须有男性直系子嗣。很多儿子早夭或根本生不出儿子的贵族就直接丧失了所有财产。因而这群人的祖宗在当下是最常被人拉出来愚弄的。
 
沈玉涵能理解安插这么一段剧的心理。但，你见过哪个大名走路的时候扭屁股抛媚眼，还把裙裤拉开一道缝露出白花花的大腿？那几个英国佬显然不是第一次看这种戏，开始叫嚷着吹口哨。其中一个喝醉了酒，完全不顾绅士风度竟然冲上台去要去摸那个女伶！
 
“好戏来了。”柳生眯起了眼睛。只见那个女伶轻描淡写地扶住了英国流氓的衣袖，不见用力，英国人被硬生生地掀翻在了台上！
 
场下有些骚乱，但那几个英国人看到自己的同伴吃了亏竟然还很开心。很快现场又恢复了秩序，表演继续。
 
“柔道。”沈玉涵见过这种日本武术。台上的女伶显然有所来历。他身旁的柳生却只是笑，在英国人起哄的时候他甚至也跟着骂了句脏话。
 
“待会儿演出结束了，我带你去见见这个演员。”柳生说道，“我朋友。”
 
演出结束后两个人通过一条秘密走廊来到了后台。那个女伶正在卸妆。
 
“辉夜，今天教训那个鬼佬真是爽啊。”柳生嘻嘻笑着，“如果他看到你的真面目后会不会更爽？”
 
“我想不会的。”女伶传来一句阴柔的声音。说实话沈玉涵根据柳生的办事风格怀疑过这个女伶可能是个男人，但是根据声音他还真没听出来是男是女。
 
“您好……”
 
“中国人？”女伶用中文说道。她的中文明显比柳生好太多。“柳生，你为什么带陌生人来？”
 
“他就是我之前跟艾莉大人说过的梦见过克苏鲁雕像的人。”柳生说道，“前路悬崖！”
 
“群狼在后！”
 
这两句是日文。而且如果没记错，应该是白蔷会的切口。但白蔷会应该是用带着指环的手握手才对，就算是对切口也应该用拉丁文而不是日文。
 
“你们……白蔷会？”
 
“不完全对。”女伶转过身来，“英国白蔷会，已经在很久之前被摧毁了。”
 
沈玉涵克制自己不惊呼出来，但下意识间他的喉咙里还是发出了一声窒息般的声音。
 
女伶，不，分明是个男人，有着一张布满了伤疤和疮痕的脸。
 
第四章 命运
 
“你是第一个见到我的脸而没有发出奇怪声音的人。”女伶，更准确地说是男伶笑道，“像你这样的人，现在越来越少了。难道是因为做惯了克苏鲁的梦的原因？”
 
“他只做过三次，而每次都很模糊。”柳生说道，“还有辉夜，你还是带上人皮面具吧。万一有人闯进来看到你的容貌可就完了。”
 
这个叫辉夜的男子的声音突然带了嗲气：“难道你认为我这样子很可怕吗？”
“不是。”柳生一口否定。
 
“虚伪。”辉夜戴上了人皮面具。他带上面具配上身材和声音真的是男女莫辨，不像是男人更像是个英气的女子。
 
“英司辉夜，历史上的摄政贵族藤原氏的后裔。”柳生说道，“你刚才已经看过他的身手了，他精通香取神道流柔术，同时拥有神道无念流的免许皆传。”
 
“都是些老黄历了，我这种人是永远都无法成为武士的。”辉夜妩媚地摆了摆手，“没关系柳生，我的事你直接跟他说就行。”
 
据柳生的介绍，英司辉夜出生高贵显赫的藤原家，是在武士阶层崛起之前能够只手遮天的家族。历代担任摄政和关白把持朝中大权。武士阶层崛起后藤原家也是名将辈出，直到他祖父那一代，参与了赤穗藩四十七浪人事件。那次复仇事件中所有的参与者要因下克上而切腹谢罪，他的祖父惧怕切腹自杀的痛苦，就逃走了。自此之后他的家族历代子嗣都被剥夺了成为武士的权力。家族也耻于以藤原为姓，于是改为“英司”。柳生开玩笑说他的父亲给他取名“辉夜”是希望他在月亮女神辉夜姬的光芒下像个武士那样切腹自尽，即夺回家族继续出任武士的权力。但没想到他竟然走上了男扮女装当伶人这条诡异的道路。他的艺名“芸奈”，以他的美貌若是落入风尘绝对是众道中人趋之若鹜的花魁。那张人皮面具就是仿照他毁容前的容貌制作的。
 
“依靠这种优势，我现在是白蔷会的密探之王。”辉夜说道，“在外面，你只能称呼我‘芸奈’。你还不是我们的人吧？”
 
“不是。”沈玉涵冷冷地说，“我不会加入白蔷会的。”
 
“他还不是我们的人，但他是我朋友。”柳生阴沉着脸，“我有点儿私事要拜托他。”
 
“难道是……那个计划要提前了？”
 
“没错。”柳生冷笑，“有些事情，我们要抢在艾莉大人之前做完。”
 
白蔷会……这个组织的人际关系真的不简单。沈玉涵有种误入贼窝的感觉，但现在想退缩也晚了。
 
“沈君，现在我带你去见我们的主人——艾蕾奥瑙拉。”
 
“艾……什么拉？”
 
“你不用记这个，到时候称呼她为‘艾莉大人’就可以了。”柳生笑着说，“我现在几乎没见过东方人能把这个名字说溜的。我每次说全名时都得憋着一股气。”
 
是夜，三人来到了辉夜的住处。他的住处下方有一个地下室，其上方榻榻米的镂空处被改造成了安格，可以容一个人进入到密道的入口。沈玉涵惊叹如此简陋的外室竟然会隐藏着如此复杂的密道。
 
密道的尽头有一扇门，是微微打开的。里面透出了忽明忽暗的亮光。三人下来的时候辉夜的手里拿着一个包裹。柳生在门框上敲了几下，里面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请进。”柳生用眼神示意沈玉涵推门进去。
 
这是一件小屋。没想到白蔷会的总部会是这个样子的。这完全是维多利亚风格的贵族小姐的闺房，里面甚至还有几个陈旧的洋娃娃。屋子里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皮肤黝黑的男人，看不出民族。他的长相明显有日耳曼血统，但眼睛又有点像亚裔。在他的身后有一张挂着未满的小床，沈玉涵听到里面传来轻盈的呼吸声。
 
那个男人看到沈玉涵时，眼里闪过了一丝惊讶之色。他说道：“哦……这个年轻人很有意思啊。”
 
“他是我同学。”柳生介绍说，“沈玉涵，清国人。”
 
“哦……”
 
“这位是艾莉大人的贴身管家伦纳德先生。”柳生说话间伦纳德鞠了一躬，沈玉涵也点头回礼。
 
“伦纳德先生，沈君曾经三次梦到过克苏鲁。”
 
一听到“克苏鲁”三个字，帷幔中传出了“啊”的一声。听上去像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
 
“把帷幔拉开吧，我想见见客人。”少女说道。伦纳德应了一声，把帷幔掀开了。
 
这是一个粉妆玉砌般的少女。雪一样的皮肤白的发亮，一头蓬松的金色长发像绸缎般耀眼。随着她起身，胸前成熟女人的标志抖动了一下。她只披着松松垮垮地睡袍，虽然沈玉涵在英国见识过西方女人之开放，但这种香艳的场面还是让他不禁移开了实现。
 
“哎呦，柳生，你的这个朋友像是个小男孩啊。”少女笑着，胸口叉开得更大了，“没见过女人？”
 
“艾莉大人，请不要再调戏他了。”柳生笑了笑，“沈君是个很保守的人。”
 
“哦。”艾莉整理了一下衣物，说道，“听说你梦到过克苏鲁？”
 
“是的。”
 
“你知道克苏鲁是什么吗？”
 
“不知道。我只见过一尊雕塑。”沈玉涵说道，“我在看到那尊雕塑后第一次做梦，之后开始做梦。第一次做梦之后我就毁掉了雕塑，但在那之后我又做了两次。”
 
“然后呢。”艾莉冷冷地看着他，“为什么你没发疯？”
 
辉夜在一旁长着脸开口了：“不是所有人梦到克苏鲁都会疯掉的，还有可能有些别的效应。哦抱歉，我的效应似乎也是发疯导致的。”
 
“是么？”艾莉惨然地笑了笑，“辉夜，有时候容貌一变不变比毁容更让人感到恐惧。”她对柳生说，“你把我的故事告诉他了？”
 
“还没呢。”柳生打了个哈欠，“我都当了一天解说员了，饶了我吧。就让伦纳德来吧。”伦纳德笑了笑：“乐意代劳。”
 
伦纳德讲了大概有一个小时，包括克苏鲁、旧日支配者、白蔷会以及艾蕾奥瑙拉的身世。沈玉涵本身就昏昏欲睡，他讲得信息量又无比巨大。在他脑海中只有些重点留下了印象。
 
所谓旧日支配者，是远古时期支配世界的一群邪神，克苏鲁是其中的代表，但不是最强的。曾经地球上一些非洲宗教如伏都教就是以克苏鲁这样的邪神为崇拜对象的。他们相信通过梦境能够让人接近克苏鲁的力量，并且在星辰进入到合适的位置时，通过仪式能够将克苏鲁从海底城市中召唤出来，重新君临这个世界。
 
某些地球人，在看到克苏鲁雕像的时候会受到克苏鲁的感召，进而产生些精神上的刺激。这种刺激轻则产生幻觉，重则发疯致死。这种精神力量还会对生理产生影响，弗洛伊德便是在这种理论上建立的心理学。
 
而白蔷会，就是由一群受过克苏鲁噩梦洗礼的英国贵族组建的。他们认为通过克苏鲁的噩梦能够让人获得不可思议的力量，毕竟谁都无法预想这种精神力量会对肉体产生怎样的效果。而且绝大多数看过那尊雕塑并且发生反应的人，都变成了疯子。
 
就算拥有了克苏鲁噩梦赐予的力量，也未必会得到超然的力量。更何况有力量者并非善于管理者，兄弟会要想长久存在是需要管理学人才的。随着一群没有做过噩梦的人涌入，白蔷会进入了噩梦者和无梦人共治的局面。虽然不至于因内斗而崩溃，但也是风声鹤唳的。柳生仲麻吕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加入了白蔷会。
 
“那么为什么英国白蔷会会被摧毁呢？”
 
“因为白蔷会引起了一群人的敌视。”艾莉恶狠狠地说，“罗斯柴尔德家族！”
 
“罗斯柴尔德家族！”沈玉涵惊呼。
 
罗斯柴尔德的威名，谁人不知？传说中的“欧洲第六帝国”，金融皇帝，以金钱为媒介将整个世界把玩在手中的巨贾！
 
“罗斯柴尔德是传统的犹太家族，在德国跟容克斗得不可开交。犹太人信奉的是救世主即将带来的新世界，他们为这种新世界的到来而按照《塔木德》的指引恪守了几千年。虽然天主教的救世主都已经降临了一千多年他们的救世主还没出现。这种执着跟我们是一样的，但他们希望新的世界，我们崇拜旧日支配者的旧秩序。这种矛盾，比金钱的矛盾还尖锐。因而在锡安长老会议上，白蔷会的存亡成了他们比复国还要津津乐道的话题。你现在知道白蔷会死于谁手了吧？”
 
沈玉涵脱口而出：“共济会！”
 
共济会，又称“美生会”，本意为“石匠”，一个企图书写世界新秩序的兄弟会组织。他们的影响力远大于白蔷会，早已冲出英国，渗透到了各国政要当中。如此渴望世界新秩序的组织，必然要向追求旧世界的白蔷会发难了。
 
伦纳德叹了口气：“强大的共济会摧毁一个小小的学校里的兄弟会组织真的太简单了，而且是斩草除根。本身贵族在英国就是不安全的，那个国家对整个世界的戾气都太重。于是剩余的力量就被原先的白蔷会远东支部，现在的白蔷会主体给保留下来了。原先远东支部的负责人柳生先生就是现在白蔷会的核心。按照白蔷会传统，历代首领必须为英国本土男性贵族。但在那场突袭中白蔷会的男性成员都死光了，而且后来组织也开放了女性的加入。艾蕾奥瑙拉小姐就成了新一代首领，由柳生辅政。”
 
之后是艾莉本人讲述她的身世，不知为什么沈玉涵这一段儿听得格外清晰。“你知道吗，沈君。”她说道，“我已经一白多岁了。我跟美洲大陆上那个年轻的国家同岁。”
 
她的全名叫艾蕾奥瑙拉·希尔，昵称艾莉。出生于美国独立战争胜利的那一年。当时她的家族统治着一片山地，她就在这片世外桃源般的山野中与自己的表哥相爱着。15岁那年她的表哥拥有了她，并且许诺一定会娶她为妻。失身的当夜，她在回家的途中摔下了悬崖，当她自己死定了的时候，她看到了埋藏在山野中的克苏鲁遗像。
 
她从来不知道是谁把一个怪物的遗像放在那个山野中的。但就在她被家人救回去后她开始噩梦连连，并且从此相貌从未改变。她被自己的家人，包括她的表哥，看作是一个怪物。于是她的表哥抛弃了她，前往美国。一年后跟一个美国当地的少女结婚了。
 
艾莉的父母对外宣称她已经死了，把她秘密地寄养在教会。但教会枯燥的生活如何能管得住她？她逃跑了，逃到了美国，想见她表哥一面。
 
她表哥见到她后自然跟见了鬼一样，毕竟他听说艾莉已经死了。不知为什么，他表哥似乎看到了艾莉背后的什么东西，双眼瞪得像是要炸开一样。他颤抖着指着艾莉身后的什么东西，几秒种后就断气了。
 
艾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以为自己杀了人。她逃回到了教会，一直深居简出。直到她身边的修女们都老死了，她才意识到自己应该出去探究自己身上发生的秘密。于是她利用教会代表的身份来到了格林尼治皇家学院，并在这里接触到了白蔷会，以及白蔷会中那些跟她一样因噩梦而改变的人。
 
“沈君，你是我们的家人。”艾莉给柳生使了个眼色，柳生心领神会，走过去向沈玉涵伸出了自己的手。
 
“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沈玉涵看着那只手许久，一把将那只手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