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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杀戮:"Moonlight Slaughter"
2014-11-16 20:14:47 作者:Kitakawa 来源: 浏览次数:0
摘要:这会是一个中短篇的连载,题材是雇佣兵和杀手的故事,背景是出自奈须蘑菇笔下的“月世界”,基本照搬其中关于魔术、死徒等等的设定
写在前面:这会是一个中短篇的连载,题材是雇佣兵和杀手的故事,背景是出自奈须蘑菇笔下的“月世界”,基本照搬其中关于魔术、死徒等等的设定,不过和已经出版的一切官方作品都不会有什么直接联系,因此也就不是关于fate或者空之境界的同人文章,请看做是借用了型月舞台的其他故事吧。发帖之前我特地确认了一下,这个版面原则上应该是不排斥魔兽/西幻以外风格的小说的,想来版主也不会介意我来滥竽充数地为版面添砖加瓦,就大胆地直接发了。如果读者老爷们能为我提出我的不足、需要改进的地方,我会非常感谢的。文中出现的组织和个人皆为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我会标注一部分虚构的设定,其他部分则是真实的。
 
那是2010年的秋天,群山已经开始被枯黄的色调晕染、而都市中的年轻少女们依旧坚持穿短裙的时节。
 
鲜红的蝴蝶翩然飞舞着,其双翼上却是黑色勾勒出的恶鬼面容。这是一只被认为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修罗蝶”[注1],如果让昆虫学家见到的话绝对会为之痴狂,放进恒温环境细心呵护,但显然现在正跟在蝴蝶后面的男子并不如何在意,只是看着它的翅膀在秋风中一下一下地扇动。
 
彼拉多已经在这片极东的土地上跟着这只蝴蝶跑了快一个星期了,从人山人海的大阪到京都附近的山里,中途还绕了几个大圈。不过他很有耐心,这是他得到“那个”的唯一机会,所以不能急。
 
今年的秋天格外冷,山丘的主色调变成了灰褐,只有少量的绿色还在坚持抵抗,这让彼拉多感到有些烦闷,眉头微微皱起。
 
但很快他的眉头就松开了,修罗蝶前方是一座占地宽广的传统日式宅院,光是高大的围墙和大门就足够气派了。但杂草已经先一步侵入进去,淹没了道路,显然废弃已久,这让彼拉多终于第一次有了找对了地方的感觉。
 
修罗蝶毫不犹豫地一直线飞进了敞开的大门,彼拉多的视线追逐着它,飞过庭院的假山水池,停留在屋檐下一根白皙的手指上。
 
手指的主人是一个年轻女子,身穿和服,有着东方女性独特的古典美,和外面城市里追逐时尚的年轻女孩完全不同,几乎像是属于另一个时代。她把手抬起来,蝴蝶停止了振翅,静静地停在那里,她也就静静地凝视着它。彼拉多没有轻举妄动,一方面的原因是自他踏进大门起就感到了这里空间的异常,出现在这里的绝不会是普通人,而另一方面是他也不舍得打破这难得一见的画面。
 
“你明明是如此美丽,却又为何如此悲伤呢?”彼拉多静静地看了许久,才轻声开口,尚显生涩的日语中带着伤感。
 
白衣上点缀着樱花的女子抬头看向他,一阵风吹来,惊走了蝴蝶,也吹动了她如瀑的黑色长发 。她仿若凝结的表情因为这唐突的闯入者而有了改变,就像结冰的溪流在春天融化,嘴角的弧度似乎微微上翘,却又抬手掩住樱唇不允许看清。
 
她没有回答,而是看向飞上枝头的蝴蝶,念道:“落花枝に,帰ると見れば,胡蝶かな。”
 
彼拉多知道这似乎是日本的俳句,大意为“看似落花返枝头,原是蝴蝶停上边”。但以他的日语水平,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何况他也不像那些附庸风雅的旧日同窗,从来对这些风雅的诗词音乐不感兴趣,只好先保持沉默。
 
见他不说话,女子站了起来,在胸前举起一把日本武士刀。彼拉多这时才注意到原来方才她的白衣边还有一把和这座宅邸同样满含古风的剑。木质的剑鞘系着红线,被岁月漆成了褐色,做工细致古朴,雕刻的铭文却不是汉字,而是难以辨认的神秘符号。
 
纤手扬起,女子从鞘中抽出了一片月光。纯白的剑刃弧度天成,点尘不染,如果女子身上的和服的颜色可以用雪来形容,那刀身给人的印象就是月亮的明澈辉煌。它在阳光下丝毫不反射亮光,却似乎自己散发着柔和的光辉。彼拉多在大英博物馆见过许许多多历史文物,这把剑上只有魔术世界的人才能感受到的特殊气息证明它无疑也是女史箴图、罗塞塔石碑那样的古老宝物,但工艺却不像是人类能够制造出来的。人类的工匠可以雕刻出剑鞘、锤炼出刀刃,却留不住月光。
 
和服女子冷然俯视着他,说道:“若汝欲入内,接吾一剑不死。”她的用语和时代完全脱节,就像这片天地和她手里的长刀一样。但彼拉多丝毫不感到违和,自她出现开始,这里已经和几十公里外的都市是不同的两个世界了。他提前布置在外面的眼线已经全部失效,这或许也是那把古董剑的作用[注2]。
 
彼拉多无奈地叹了口气。因为某些原因,他并不是讨厌或者畏惧战斗的人,相反他之所以选择现在的职业就是为了遇到更多更强的对手。可是眼前的女性却完全不是他想与之为敌的对象,因为他这些年在无数次生死之间锻炼出的直觉正不断警示他远离那把剑,那把绝尘的剑是所有魔术师[注3]的天敌。
 
“——更何况,我终究是个绅士呢(gentleman)。”他压低了帽檐,自言自语道,而手已经悄悄从高礼帽中取出了秘藏之物,放手随风撒出去。
 
“既然好不容易才到了这里,很抱歉我没有就这么回去的打算。在下不指望阁下能手下留情,只是还请在万一在下侥幸苟活下来的时候阁下能信守承诺。”彼拉多又毫不避讳地从前胸口袋取出了几根牙签似的短木棍,夹在指间,模仿着时代剧的语气说道。一个西洋人用这种口气说话显得特别地奇怪,尤其是用“阁下”称呼一位女性。
 
白衣女子似乎也被他逗笑了,突然绽放出了无比温柔娇美的笑容,这一刻全日本的女明星——至少彼拉多在广告上见过的——都在她面前黯然失色。而下一刻,月白色的剑光已经到了面前。
 
彼拉多停步的位置是经过计算的,离她的距离正好9米,这个距离既能清楚对话,又刚好在自己的攻击范围内,并且就算对方突然发难,无论是用枪还是刀自己都应该有时间反应。这是他根据一般顶尖水平的保镖实力计算的,经过实战证明很有效。
 
可是他还是算错了,眼前显然就有一个违背了他的计算的人,何止是违背,简直是疯狂地把体育运动的理论都抛在脑后。彼拉多测试过自己的极限反应速度是接近0.1秒,而此刻他根本没有看到对方的动作,这说明那个女人在0.1秒内就越过了9秒的距离。
 
尽管意识反应不过来,经历过无数战斗的身体却遵随本能动了起来。彼拉多在在额头就快被刺穿的片刻偏头让过了刀尖,月色的剑刃就从他眼前延伸而过,直到这时他才闻到一股薰衣草的暗香。没时间揉搓酸痛的脖子,彼拉多毫不犹豫地后跳,向地面投下手中的牙签,一面由一抱粗的圆木组成的墙拔地而起。圆木的最上方是削尖的,可以看出和刚才的牙签是一样的形状,而下方却如同生根似的扎进地里。
 
白衣女子是双手执剑冲锋的,眼看被躲过,不待招式用老,立刻反手由刺变斩,正斩在彼拉多留下的木墙上。在剑锋碰触到木头的一刻,墙的生长就停止了,随即势如破竹地斩断所有的木头,木墙只剩下了一半。
 
彼拉多心中一惊,他扔出的牙签并不是普通的木头,而是只生长在高寒地区的高密度木料,硬度堪比钢铁,即使是12.7毫米机枪子弹也能抵挡片刻,既能为盾亦能为剑,却没想到在白衣女子面前几乎没能争取到任何时间。
 
白衣女子向彼拉多投去视线,他看到她的眼中全是炙热的战意和嗜血的杀意。这一刻他明白了,她也是生存在战场的人,或许比他更适合杀戮的世界。也对,会出现在修罗蝶的终点的怎么会是一般人呢?
 
她双腿微曲,高高跳了起来,在空中像花样跳水似地翻滚,不仅越过了木墙,还以猛虎之姿扑向地面的猎物,猛虎的利爪正是她手中的长刀。
 
世界上的格斗术大多都有一个共同的原则,就是尽量不跳跃。因为不管力气多大的人在空中也无处借力,并且跳跃攻击破绽很大,一旦不中,就会面临猛烈的反击,所以不到最后关头是没有武术家会跳起来的。
 
然而此刻彼拉多却找不到任何反击的机会,他感觉头上扑下来的就是一只太古的猛兽,以他的实力无论如何也跳不出剑刃笼罩的范围,只能看着迷蒙的刀刃越来越近,他几乎已经看到了自己被开膛破肚的样子。他本来全神防备着女子神鬼难测的冲锋或者她把剩下的木墙踢向他,甚至是把剑投掷出来,却没想到她娴熟自在地从天空发动了绝杀。前两招他还只是被压制,这一刻他已经目瞪口呆。
 
绿光在白光之下闪过,女子落地,一振长剑,收入刀鞘。“这就是区区的魔术师和顶级武术家的差距吧。”无奈的叹息传来,喘息未定的彼拉多出现在大门外,无数绿色的光点构建完整他的衣角。
 
白衣女子仔细观察,终于看出了他魔术的痕迹——在秋天本该是全部枯萎的草地现在全部变成了绿色,绿色一直延伸到数百米之外。她带着嘲讽的笑容用口音标准的英语说道:“你的气息还让我以为你是战斗的强者,没想到你最擅长的却是逃跑呢。我失算了。”
 
彼拉多尴尬地笑了,脱下帽子向她鞠躬。在那把剑的压制下,他尽全力也只能转移出不到10米,这意味着白衣女子如果真要杀他,他终究是跑不掉的。现在他只能期待她信守承诺。
 
猜到了他在担心什么,女子走回廊下,把剑倚在纸门边,说道:“好吧,你通过了考验。以北川家唯一继承人之名,我准许你进去。找到你想要的东西就赶紧走吧。”彼拉多注意到,提到“北川”时女子的神情黯然,再也看不到刚才燃烧在眼中的火焰。她靠在柱子上,仿佛抽去了所有的干劲似的双目无神地望着天空发呆。
 
他站回了刚才的位置,踌躇了片刻,他像一个冒失的小伙子一样问道:“可以请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话音未落,铺天盖地的杀意就淹没了他。粘稠如实质的精神攻击压迫着他每一根神经,但他咬紧牙关坚持着,在比秋风更寒冷的杀气中拼命抬头看着她。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为什么自己就是对她这么在意。也许是她语言深处的哀伤深深地触动了他,也许是她的美丽和强大已经迷住了他。
 
被折磨的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年,彼拉多不知道杀意是何时消失的,他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了,但依然坚硬地撑住膝盖不让自己倒下。他眼前的女子不再盯着他,而是重新靠墙坐下,抱着膝盖和剑,仰望高远的蓝天。她的眼中似乎有几点莹光,但当彼拉多眨眼仔细去看时,又什么都没有。
 
她看着天空,他看着她。又一阵风穿过庭院,她随着落叶开口道:“北川早樱。我的名字是北川早樱。”
 
“我是彼拉多·格林纳丁斯,请多指教。”
 
北川早樱露出一抹微笑,并不是那么柔媚,但彼拉多觉得这才是她最自然的笑容。他情不自禁地也回以微笑,离开时钟塔10年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微笑。这就是月色杀戮和苍梧之绿最初的邂逅。
 
 
分割线
 
注1:修罗蝶,虚构。一种体型较大的蝴蝶,翅膀上是红黑色的恶鬼花纹,属于极其稀有的种类。据说修罗蝶的繁衍需要“吸血藤”开出的花分泌的花蜜,而吸血藤是传说中吸收血液才能生长的邪恶植物,甚至会主动进行捕食,介于动物和植物之间。但由于吸血藤的存在一直没有得到学界的认可,修罗蝶也被认为只不过是民间传说中的符号罢了。
注2:随着岁月的流逝,从古代存留下来的一些特殊物品本身会具有极强的神秘,因而对魔术的行使造成强烈的妨害。
注3:魔术师,研究和传承魔道技艺的一群人,其存在和研究成果都属于越少人知道越好的神秘主义范围,基本上他们的圈子是完全封闭、不对外开放的。但魔术师和“魔法师”不是同一回事,魔术遵循等价交换的原理,充其量是另一种形式的“技术”而已,而魔法则是指超越时代的常理,能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事的手段。
 
3年后。
 
“嗯……呃……”
 
在一阵头疼中,她找回了身体的支配权,逐渐回想起自己究竟身在何方。
 
“就算是我,酒喝多了还是会恶心啊……”用旁人听不懂的语言低声自语道,她摇摇头,试图把散乱的头发重新束到一起。
 
挺身坐起来,身下是一张凌乱的大床,床上躺着两个依然醒不过来的小男孩,赤裸的身体白皙诱人。她从他们脚边拿起自己的内衣,又马上扔掉,想到自己带了新的。
 
“毕竟是闹到那个时候呢,小鬼就是小鬼,好好躺着吧。”
 
她赤着脚走进浴室,洗完澡后换上新内衣,穿戴好全身装备,最后把中长发扎成马尾辫。习惯性地检查了一下身上的武器,随即拾起墙边的长剑挂在腰间,开门出去。走廊上像宾馆一样排列着许多房间,都紧闭着房门,显然其中的同伴们都还没有离开。
 
刚下楼到大厅,一个秃顶的中年白人男子刚看见她,就立马一脸谄媚地迎了上来。这个人叫克鲁伯,是这家店的老板,早年是个人口贩子,在这儿开店快20年了,基本上什么坏事都干过,逼良为娼只是其中最不值一提的,全靠圆滑和胆小才能在这里混这么久。她对这个变态毫无好感,此刻的感觉就像有一群下水道的苍蝇围在身边。不过这个人倒是时不时能找到些难得的货色,所以她还是乐意时常光临的。
 
“您看昨天的那对小双胞胎咋么样啊?保证是处男,无论前后,嘿嘿嘿……”
 
以为我是你那样的变态吗?她瞪了他一眼。情知自己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尴尬地笑笑,低头哈腰地紧紧跟在她脚后。想在这里做生意,有的人需要孝敬,有的人绝对不能惹,眼前这位属于后者,他只能尽全力伺候着。
 
她懒得正眼去看这个家伙,任他跟着走出了大厅,一路送到门口,克鲁伯还在背后喊道:“下次有空您一定再来!”
 
放眼望着杂乱而繁忙的街道,从低矮的贫民街市到远方直刺晴空的摩天大楼,她感到浑身舒爽。这就是她的城市、她的猎场,罪恶之都约翰内斯堡。
 
约翰内斯堡是南非第一大的城市,非洲的明珠,同时也是第一法纪崩坏、藏污纳垢的所在。在这里没有强势的政府管辖,腐败的警察最多维持表面的秩序,同流合污监守自盗早就不再是新闻。在这里也没有组织严密的大黑帮,多的是本地黑人的犯罪团伙、白人的持枪组织还有外国商人雇佣的保镖。犯罪率什么的早就没人统计了,听说光是这个月被抢的外国商人就接近十个,其中一大半是中国人。
 
中国人,呵,她感到有点好笑。在这里做生意的主要有两种人,一种是欧美来的大公司,一种是中国来的小商人。后者由于势力弱小而往往成为被盯上的目标,她就亲眼见过一个开着豪车招摇过市的中国人当街被抢得只剩一条短裤。偏偏华商还越来越多,真不理解他们想什么,要钱不要命了。
 
不过要钱不要命这点,干我这行的人也是彼此彼此呢,她自嘲道。对周遭各色人等中混杂的带着畏惧、恭敬、忌讳、仇恨的目光视若无睹,她泰然开上门口的军绿色路虎越野车,扬长而去。“睡懒觉的家伙就走路回去吧,替我告诉他们。”秃顶的妓院老板在越野车扬起的沙尘中连声称是。
 
开了10分钟左右,越野车停在一栋设有牢固围墙和电网的二层楼房门前。通过指纹锁和虹膜对比打开大门,她重新上车把车停进院子里的车库,从车库进到一楼的客厅。
 
客厅里装修得很简单,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几条长沙发,一台电视,几把椅子以及一台有着三个屏幕和超大机箱的电脑,其他地方则被杂乱散乱混乱的书刊杂志、零食小吃、衣服鞋袜、烟酒饮料所占领。总算生活在这里的人还有把垃圾扔进垃圾桶的好习惯,至少还是混乱而不至于脏乱。
 
在这片混沌的漩涡中,唯有角落的电脑附近是一块仅存的净土。电脑桌上整齐堆放着一些军事杂志,而一个黑发雀斑男孩正坐在电脑前津津有味地看着一本《花花公子》,显然没注意她的到来。
 
她悄悄潜行到他身侧,出其不意地用手刀敲了一下少年的头。他大叫一声,回头看到袭击者时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瞠目结舌。
 
少年“啪”地一下跳起来,扔下书,敬了个像模像样的礼,说道:“欢、欢迎回来,北川小姐。”
 
眼前的少年名叫Johnny·陈,中国人,16岁,和妹妹陈小洁一样是被她捡回来的,本来是随着身为商人的父母来到南非,但双亲都已经死在了抢劫中,就连他们也差一点被卖掉。在一场一时兴起的对本地某犯罪团伙的歼灭作战中[注1],她顺手救下了兄妹俩,但为什么留下他们,其原因当然不是某些人说的“她好这一口”,也不是他们父母双亡流落海外很可怜或者妹妹长得很可爱,她又不是开福利院的。真正的原因是少年一再声称自己会黑客技术,她想着或许能派上用场才暂时收留,事实证明她确实是正确的,如今少年已经在黑客圈小有名气。顺道一提,团队里其他人都只称她为“北川”(Kitakawa)或者“队长”(Captain)、“头儿”(Leader),只有陈叫他“北川小姐”(Miss Kitakawa),她对这一点也很受用。
 
“北川小姐,您可千万别告诉小洁,求你了——”少年耷拉着头,低声哀求着,一只手拉住她的衣角。她本来想再捉弄一下他,但是想到上次他被收拾的惨样,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陈小洁对哥哥的管教(亦可称为调教)相当严格,有时候几乎弄不清谁才更年长。
 
“好吧,看在今天心情不错的份上就先放过你。不过你小子也太没警惕心了,刚才要是在战场上你已经死过三次了。明天开始你去找秃鹫报到,和遥奈一起接受一周的强化训练。我不指望你杀得了人,不过至少也要能够保住自己的小命吧。”
 
拍了拍目瞪口呆的少年的肩膀,北川早樱轻松地交代完,转身上楼。少年对着她的背影悲愤地做着口型:“恶人,魔鬼,冷血……”情知自己马上就要进行地狱七日游了,他开始盘算到底被交给妹妹和被交给秃鹫和妹妹两个人到底哪个更惨。
 
一楼是客厅、厨房、浴室和其他人的房间,基本上是两人一间的格局。二楼则是储藏室、娱乐室(有台球、乒乓球、游戏机和吧台,但利用率最高的还是吧台)、会议室和她的专属房间。地下还有一层是专门储备武器弹药的,包括一台柴油发电机和相应的油料。作为他们的主要基地,没接生意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都在这里度过,其中Johnny是例外的家里蹲,一年四季都在,和妹妹一起负责看家。这里对外公开的名称是“红月军事承包公司”,而在圈内通称“月色杀戮”,因为他们只接和杀戮有关的工作。
 
她脱鞋走进自己的房间,里面又和客厅截然不同,整洁大方。面积足有一楼其他人卧室的两倍,配有独立浴室。地面铺着日本产的榻榻米,正中的矮几上放着一套中国景德镇青花瓷茶具和电热水壶,房间的末端在木桌上摆着一座古朴的刀架,她解下武士刀,取出怀中的短刀,都放到上面。
 
相对的两面墙边靠着的是粉红色的大衣柜和白色的床铺,都是欧式风格。衣柜边是窗户,窗前放着一台电脑和配套的桌椅,而床尾有一座置物柜,上有茶叶、弹壳、面巾纸若干,旁边正对着衣柜是一面落地镜。门边还有一座不大的书架,一把FNAC和一把HK417A2[注2]靠在上面。墙面贴着淡粉色墙纸,在靠床那一侧张贴着几张战斗机直升机和装甲车的海报。房间给人的整体印象是东西合璧,既像女性的房间而又不像,难以形容。但至少在整洁这一点上已经完胜一楼了。
 
她的房间除了睡觉和洗澡都是不关门的,任何人有事没事都能进来。只不过有两件事不能做,否则会招致女主人的怒火。其一是不脱鞋,或者脱鞋而有脚臭;其二是乱动里面的东西。这些规定在个别人断过几根肋骨之后也就人人懂得遵守了。插上电水壶的电源,她打开电脑看看最近的情况。
 
首先是在瑞士的银行账户,看来这次酬金的尾款已经在回程途中到账了,山姆大叔果然财大气粗讲信用,这种好合同要不是凭借一贯的名声还不好谈下来。不过代价也不小啊——她有些感叹——又死了三个。虽然每个人在加入她手下之前都有了死亡的觉悟,但同为战友的其他人终究还是会感到兔死狐悲的吧。这就是每次任务结束都要狂欢的原因,越是死伤惨重越要狂乱奔放,这是他们的生活方式,以此才能忘却无聊的悲伤,忘却灰色的未来。他们是追随金钱的鬣狗,跟踪战争的秃鹫,醉生梦死的狂人,他们是——雇佣兵。
 
现代雇佣兵朝着专业化、组织化的方向发展,主要吸收退伍军人,从事业务涉及武装干涉、安保维和、人员培训、抢险救灾、后勤保障、技术支援、环境保护等等非常广的范围,可以说只要是需要军队的地方,雇佣兵都可以顶上,而且往往更强。当今的雇佣兵组织包括PSC(私营保安公司)和PMC(私营军事公司),两者其实也没有过于清晰的界限,而“红月公司”也是其中之一,只不过规模偏小。他们的另一个名号“月色杀戮”在业界也享有盛名,几乎和黑水、德阳、MPRI、Armor Group等大公司一样广为人知。和一般的PMC承包商不同,他们不接受“protect job”(安保任务),只接"shoot job"(战斗任务),而使之出名的不是以一个小队即堪比正规军一个连的战斗力,也不是百分之百的成功率,而是他们的领袖,同样自称“月色杀戮” 的女人,北川早樱。
 
关于她的传说很多,在业界让人津津乐道。有的人说她近身作战是无敌的,一个人可以杀死一千个壮汉,有的人说她会魔法,刀枪不入,子弹根本打不死,有的人说她其实是终结者,是穿越来的未来战士,甚至还有人说她是最喜欢吃婴儿心脏的魔女,嗜杀如命的杀人狂。令本人哭笑不得的是最后一种说法居然是最广受认可的,即使后面一半是对的,前面一半也错得太离谱了。总之传言都指向同样的特点——神秘、强大、可怕。
 
为丰厚的酬金上战场卖命的人很少有什么害怕的东西,但是人类都害怕未知。做安全承包商这一行的以退役军人为主,大多是找不到正经工作或者习惯不了和平生活,才无可奈何重操旧业的。所以他们最喜欢“protect job”,尽可能避免拼上性命的战斗,能乒乒乓乓地随便放几枪而不用死人的护送任务最轻松了。见到那种专门找最危险的地方冲进去的人,他们第一反应都是“疯子”、“送死”,但当那个人安然进出地狱无数次甚至自己在战场上创造地狱的时候,没有人不会感到害怕。尤其是那个人还是个女人,来自神秘东方的、难以理解的女人,并且还是个美女。
 
所以她的小队是真正的“雇佣兵”,不当保镖不做后勤不留活口,哪里需要杀人他们就去哪里,以专业精神漂亮地清理干净。无论敌人的性命还是自己的性命都公平地放在天平两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让杀戮这种杀戮成为杀戮,让流血这种流血成为流血,让地狱这种地狱成为地狱。一个传奇在十三年间建立起来,一些地区的民兵甚至听到“红月”或“月色杀戮” 之名就落荒而逃。也因此,减员频繁的小队越来越多地吸引到最精锐的战士,他们成为了许多人眼中在战斗方面丝毫不逊色于世界顶尖特种部队的王牌。早前她还在多家PMC公司之下挂靠,现在则已经有资格直接和委托人洽谈合同。
 
关掉银行账户页面,接下来是设在洛杉矶的办公室的例行报告。由于南非政府1998年加入了反雇佣兵的国际法,她只好把公司运作设在了美国,现在那边负责的主要是财务管理和物资采购。审查了财务报表之后,她开始回复电子邮件。这次阵亡的三人有两个都是还有亲友的,她要遵照他们的遗嘱把抚恤金发下去。还有装备弹药的补充,TAC-50狙击枪、Mk20 SSR、Mk 48轻机枪、G36突击步枪和SG551步枪、MP7A1冲锋枪[注3],以及相应的弹药装备,枪榴弹、手雷、炸药、震撼弹、云爆弹……
 
发完邮件时水已经开了,尽管似乎还有几封看上去像是新生意的邮件,不过晚点处理也没关系。她泡上一壶绿茶,在茶几边跪坐,一边喝茶一边保养爱枪。
 
柯尔特“蟒蛇”转轮手枪6英寸型,作为已经停产刚好20年的枪,虽然还是可以订做,价钱已经比现在最新式的手枪还要贵得许多。最早选择它也是受一本喜欢的漫画的影响[注4],但真正接触之后,它可靠耐用的性能和朴实优美的外观真正吸引了她。武器她用过许多,无论步枪狙击枪机枪冲锋枪都是作为用过就舍弃的消耗品,只有身上的两把刀和这柄“蟒蛇”不离不弃。虽然作为转轮手枪,装弹量不能和今天的自动半自动手枪相比,但她一直认为枪械中如此具有艺术性的产品是不可多得的,坚持每次行动都要带上,尽管不怎么用得上。她一只手取出六发.357马格南子弹抛向空中,另一只手一挥间凌空把子弹全都套进了弹巢,一发不少。这个华丽的换弹方式是从某个游戏中学来的[注5],在能够实际使用之前也经历了相当艰难的练习。
 
清理完手枪,插回腿上的枪套,她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看了起来,坐姿也换成了更随便的盘腿。书是最近几年日本比较流行的“轻小说”,看着少年少女们和学园、恋爱、战斗有关的青春故事,她也觉得放松了很多,嘴角不知不觉地挂上笑容。
 
 
楼下传来了复数的脚步声,看来是有人回来了。她放下书起身走下楼,一名五官和Jonny很相似的少女正笑吟吟地和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男子说话,见她下来,立刻收起笑容,起身立正行礼。
 
陈小洁,代号遥奈(Harukana),中国籍,14岁的少年兵,两年中完成了成人强度的军事训练并表现出出色的适应性和意志力,有着天使的样貌和恶鬼的战力,被多个训练营的教官作为责骂学员的材料:“你们这帮虫子,再跑快点!连小女孩都不如!”当然这都是题外话。本人似乎有某种特别的天赋,即使经历了不少苦难和磨练,依然不变地表现出率真阳光的性格。小孩子容易忘记不好的事情吧,她一直是这么想的。
 
“北川姐姐!”少女如归巢的小鸟,兴高采烈地扑向她的怀中,她也没有阻止,任少女抱住,一只手抚摸她的头顶,另一只手拍开少女悄悄伸向她腿上柯尔特“蟒蛇”的手。少女抬头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迅速跑开,坏笑着站在旁边。
 
“嗯,小洁呀——”她看着微笑的少女,组织着语言,突然电脑边的少年叫道:“北川小姐……”她看过去,他正惊慌地给她猛使眼色。她本来不准备提他的话题的,但立刻决定还是私下找个时间告诉小洁一些关于这个笨蛋的事情,不过眼下先等等。
 
无视掉泪眼婆娑的Johnny,她说道:“小洁,你是从哪儿把这货(this thing)捡回来的?”伸手指着已经大刺刺地坐在了沙发上的风衣男子。
 
“啊,这个其实是他说自己正在被追杀,又说是你的朋友,我就暂时带回来了。遇到他的时候他就在这附近找咱们这儿的位置呢。”小洁答道,男子颔首微笑。
 
“你还是太年轻了(too young),”她忍不住摇头,“首先被追杀的人没有这么优哉游哉的,其次他说是我的朋友你就能这么轻易地相信吗?如果哪天突然有个女人和你说她是你哥的女朋友你也信么?放任这种身份不明的家伙进来,外面的防御不就形同虚设了。哎,你还需要很多训练呢。”
 
“那我马上把他丢出去!喂,那边的大个子,你是想自己出去呢还是被本小姐扔出去?”受到责备的少女脸颊绯红,为了掩饰尴尬而对着风衣男子大喊大叫。男子则是一脸淡定地微笑着,似乎笃定自己是安全的。
 
“嘛,这次就先算了吧,还好运气不错不是什么可疑人物,不过擅自说是我的朋友可没有经过我的承认哦,彼拉多先生。”她拍拍少女的头,用冷淡的视线瞧着沙发上的男子。
 
“啊啊,真是失礼了。刚才我还真的担心你会让这位小姐把我扔出去呢,还好您终究不是那么冷酷绝情呀。自上次见面也快一年了,就算暂时还不是朋友,多相处一下不就是了吗。看在我好不容易找到这里的份上,稍微尽主人的礼仪招待一下如何?我也不是完全为了说闲话才跨过大半个地球来的,就让我们谈谈吧,我保证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disappointed)。”男子起身鞠躬,面不改色地说出了几近厚颜无耻的话语。
 
“好吧,就这么把你扫地出门也不是我的待客之道,虽说只不过是不速之客罢了。来吧,上来喝一杯,我们慢慢谈。”出乎少女的意料,北川姐姐竟然真的认识这个男的,而且从她嘴角若有若无的弧度可以看出关系似乎还不错,莫非——“该不会······”少女红着脸浮想联翩。
 
把彼拉多带到了娱乐室,她站到调酒台里面,他顺其自然地坐到了吧台前。她取出杯子,打开水槽的水龙头,冲洗了一下,然后接了满满一杯自来水,递到他面前。
 
“虽然不成敬意,还请先饮了这一杯吧,作为客人的礼仪(manner)。”她把“礼仪”这个词咬得很重。
 
他不言不语,端起杯子,面不改色地将自来水一口灌了下去,仰着脖子直到一滴也不剩,然后又把杯子递回给她。她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扬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最后毫无礼仪地哈哈大笑。
 
“好,很好。看来你敢来也是有把握的,果然不是泛泛之辈。”她又拿了一个杯子,从身后的酒柜里取出一大瓶真正的古巴朗姆酒[注1],斟了两杯,加上冰块,和他对饮起来。
 
“第二次见到你,你的真名是什么?”
 
“就是彼拉多·格林纳丁斯,因为很少人知道,所以也不必隐藏。”
 
“英国人吧,你。”
 
“虽然是英国出生,但是也很久没有回过不列颠了。漂泊在外,没办法。”
 
“哈,这一点我也是彼此彼此,祖国什么的,一年最多回去一次。”
 
“秋天吗?(falls)”
 
“嗯,秋天呢。”
 
“没有家人么?”
 
“早就没有了。”
 
“我也是,父母都去世了,就剩我一个独生子。”
 
“呐,我是做什么的,你知道的吧?”
 
“雇佣兵,还是非常出名那种。”
 
“你呢?”
 
“你不知道吗?名字都告诉你了,想调查的话不是很简单吗?”
 
“才不知道呢,再说我哪有那种闲心调查你这种人啊。”
 
“我做的职业也和你很像,都是拿钱买命的活路。但是被买的只有目标的命,没有我自己的命。”
 
“哦,杀手(hitman),47号那种?”
 
“我不怎么玩游戏······不过要说的话更像艾吉奥(Ezio)吧。”
 
“呵呵,你难道还想说自己经常替天行道吗?怎么看都不像啊,你身上的味道(smell)。”
 
“行事方法像罢了,其实我也很想像他那样帅气(cool)的。”
 
可惜做不到啊,他轻声说道,又干了一杯。
 
“这么说起来其实我们两个出人意料地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嘛,说不定我要是去当杀手还能和你搞个组合什么的,不是很酷吗?”
 
她又开始哈哈大笑。在她的感染下他也不禁露出笑容。
 
“总觉得你的角色属性和第一印象不同呢。”
 
“哦,你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那种总是穿着传统服饰,严肃又认真的东方女性,在公共场合很有气质,私下里擅长持家,我喜欢的类型——就像我母亲那样。”
 
“那现在呢?”
 
“——‘这个人,其实是个男的吧?’就是这么想的。”
 
哈哈哈哈,两个人都笑起来,她放下酒杯捂着肚子前仰后合,几乎笑岔气了。
 
“你这个小鬼原来还是俄狄浦斯(恋母情结)啊?”
 
“那又怎么了,在男生中很常见的哦。”
 
“我突然觉得搞不好40岁的时候你会变成某个地方的里昂(LEON)那种完全不冷的杀手呢[注2]。”
 
“不不,不可能的,我和他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喜欢植物而已,说到底我根本就不会爱上小女孩的,我喜欢的类型可是成熟女性(mature)。喜欢小孩子什么的,绝对是犯罪。”
 
“那我可是罪大恶极了,因为我最喜欢的就是小孩子。”
 
“这段时间听过你的一些事迹,就算你不喜欢小孩子也已经是罪大恶极了,所以放心吧。”
 
“彼此彼此,我可不相信杀手的手是干净的。(clean)”
 
“这一点请容我否认,因为我其实是因为向往着和更多更强的对手战斗才踏上修罗之路的人,我可是有理想的!”
 
“什么啊那是,你以为自己是少年漫(manga)的主角吗?”
 
“至少我可以说我手上没有沾过无辜的人的鲜血吧,即使是杀手也是有原则的——或者说,正因为有原则才能成为杀手。”
 
“那真是可惜了,我的手上何止是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简直是天天拿血来洗手的程度呢。”
 
她展示着自己的双手,白皙而修长的手指充满力量感,指甲修剪得很短,但又整齐地露出一点点尖端。
 
“······”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而大大的酒瓶也已经见底。她又取出一瓶差不多大小的酒,这次是日本酒,上面写着“大吟醸”、“菊正宗”[注3],不过彼拉多只认识“大”和“正”两个字。她把酒瓶往吧台上轻轻一顿,却不急着打开,用冷静的表情说道:
 
“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你到我这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你说过绝对不会让我失望的,这瓶酒还能不能继续喝下去就取决于你的回答了。”
 
“嗯,也差不多可以开始谈正事了呢。其实我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再见你一面——当然绝对不会这么说,我是有一个委托想交给你们业内最精英的队伍(elite)。”
 
“哦,有点意思,杀手找雇佣兵谈生意吗?(business)”
 
她打开了酒瓶,往杯中加入新的冰块,两人重新畅饮起来。
 
“说说看吧,到底是什么事情值得你亲自过来和我谈。当然你应该也知道的,无聊的保护VIP之类的任务我们是不接的。”
 
“作为杀手我也不会带来那样的任务,原本来说。事情是这样的,这次我的雇主给了我一个很大的生意,大到我一个人几乎毫无把握。而雇主方也说如果我一个人搞不定也可以多找些人,报酬也可以随之增加,只要能达成目标。所以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
 
“狡猾的说法呢,‘只要能达成目标’,也就是搞砸了就没钱的意思。切,是哪里的抠门小气鬼啊?”
 
“梵蒂冈的神棍。(Vatican)”
 
“我可是既不信教也不关心宗教的,虽然帮不同教派打仗的事情还是做过几次。说起来好像有一任的教皇还拿过诺贝尔和平奖来着,怎么,这个教会还开始雇杀手了?”
 
“圣堂教会可不是明面上的天主教会,可以说是隐藏的分支之一,也可以说是其真正的本质。我们的世界中有两大势力,其一为魔术协会,其二为圣堂教会,两者是敌对关系,相信这些你应该也是知道的。这一次的委托人就是后者。杀手的话本来教会是不缺的,代行者、骑士团、第八秘迹会都是他们的王牌,甚至还有‘埋葬机关’那样由怪物组成的机构。”
 
听着他的陈述,她的表情变得严肃,喝酒的速度也变慢了。他打量着她的表情,果然,和自己预料的一样,她对那个世界的事情确实很熟悉,这一切她都知晓。
 
“——明面上,他们发出的任务是刺杀欧洲O财团的首席执行官、董事长、首席财务官、基金会理事长加上其他高管一共108人。理由暂时没有说,而我们也问不出来。就我个人的猜测和做的一些调查来说,这次的目标,大概是吸血鬼集团······”
 
“吸血鬼······死徒吗[注4]?”
 
她满脸都是嫌恶,秀眉紧皱。他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表情中有一些不愿提起的往事,并不是仅仅将死徒的事情单纯地作为知识知晓的程度。
 
“几个核心高层可以确认是死徒无误,不过名单中也包括相当数量的普通人。大概教会也会觉得棘手吧,对这样庞大的金钱帝国。吸血鬼居然用经济来控制人类,真是恶劣的笑话,但却因此对教会的干涉有了最强的抗性,毕竟人家是欧洲的经济支柱之一,教会的人却是不能曝光的。事实上教会对他们的存在认知已久了,只是消灭他们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才一直忍耐。一定是发生了某种事件促使他们下定了歼灭这些死徒的决心。”
 
“因此才需要寻找既和‘里侧世界’(Inner World)相关,又在一般世界有身份的人,原来如此。想必其他接到委托的都是和你一样‘特别’的杀手吧,而我也算其中之一?”
 
彼拉多点了点头,又饮尽了一杯。没想到这酒还挺辣的,他低语道。
 
“呵呵,你不是说不杀无辜的人吗?死徒就算了,里面的普通人你准备怎么办?”
 
她嘲笑道,摇摇空了的酒瓶,又取出一瓶法国白兰地,拖过来一张吧台椅坐上去,把穿着长靴的脚肆无忌惮地搭在吧台上,背靠着满柜美酒。他拿过白兰地,主动倒酒。
 
“——但凡阻挡我之人,皆为有罪······开玩笑的。这就是我需要你们的力量的原因了,你们负责清理外围防御,我直捣核心,合作无间!就像好莱坞大片,不是么?”
 
“真是偏执的美学哪,不是亲自动手就不算滥杀无辜了么?哎,也罢,何必吹毛求疵呢,反正我干的就是收钱杀人的买卖(business),对象是非洲的民兵也好南美的毒枭也好中东的恐怖分子也好欧洲的财团保镖也好,报酬足够就行了。O财团么,哼,也算是久闻大名了,作为对手的资格还真是足够。”
 
是因为酒精的缘故吗,她眯起细长的双眼,脸上露出狂放不羁的笑容,嘴唇的末端带着残酷的弧度,两边酒窝泛起淡淡的红晕。
 
“容我再问一句吧,那帮神棍能开多少价码?”
 
早就料到她有此一问,他一边喝酒一边胸有成竹地伸出两根手指。
 
“区区二十万就准备和O财团打一场战争,未免太瞧不起人了吧?”
 
无论对他们还是对我们哪,她不满地摇头。彼拉多轻轻一笑,重新又比出两个指头。
 
“OK,这还差不多,成交!”
 
她粲然一笑,举杯和他互碰,两人都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他无奈地发现自己在喝酒的速度上似乎完全比不上她,而她那细腻得完全不像士兵的肌肤上也只能看到浅浅的红晕,简直就像喝下去的只不过是水而已。
 
两人一时间都有些沉默,只是静静地喝酒。她从窗户望向天空,他则不时瞧一眼她的脸庞。他突然想到她应该是知道自己在看她的,鬼鬼祟祟也没有什么意义,于是认真地开始欣赏她以东方人来说算是高挺的鼻尖、漆黑的瞳孔、修长的眉毛、举杯时开阖的朱唇。她对他的注视毫无反应,只是眺望窗外的晴天。
 
不知何时,在他的感觉中就是一小会儿,白兰地也喝完了。彼拉多用手指扶了一下刺痛的额头,站起来整理衣襟。北川也把修长的双腿从吧台上放了下来,说道:
 
“真是欢畅的再会呢,不过这就要走了么?不如多留几天吧,南非也是有很多名胜的,正好我也在休假中可以带你转转。”
 
“心领了,不过我这边可是很忙的,非走不可了。我也衷心为能再见到您感到高兴,让我们下次再会吧。一个月后,5月31日14时罗马的这个位置,那边的人会来谈详细的合约。由于是非正式加上秘密的生意,没有合法的合同,不过他们似乎也对羊皮纸的契约非常忠实,这一点不用太过担心。”
 
他从衣袋里拿出一张纸片,放在吧台上,她没有看就直接收了起来。他迈开脚步,结果第一步就无力地歪斜开,身体软倒下去,他连忙用手撑住台球桌。一切都在旋转,身体就好像不是自己的,叫它往左偏要往右。
 
“真的还是明天再走吧,看,你连站都站不稳了。”喂喂,你笑得那么高兴干什么,幸灾乐祸的女人,说到底就是你灌我的酒吧。
 
“不,我能行——你才是别逞强了,都根本站不起来了吧?”
 
他用意识连接到体内无形的某个开关,“啪”地一下,就像水流注满沟渠,炽热的火焰般的感觉充满全身,融化了一切的迷幻[注5]。他重新抬脚,稳步前进。
 
“呼呼,再见,杀手先生。”她毫不在意地笑着。
 
“再见,杀人狂小姐。下次见面的时候可就期待你翻天覆地地大闹一场了。”
 
好的,没问题。听到身后的她这么说着,他挥挥手,慢慢走了出去。自己一定是喝得有点多了,一直傻笑些什么啊,他想道。
 
直到彼拉多的背影消失在窗外的远方,北川脸上的笑意才彻底冷却,取而代之的是冰寒的杀意。
 
“Van Fem(梵·费姆)……君临金融界之魔王,最古之死徒之一,如今难道就连你也堕落了么,竟然使教会不顾平衡发起这样的战争。想必埋葬机关都会出手吧,二十七祖级别死徒的覆灭已经好些年没听说过了,这次能不能成功还真是说不好。不过那样强大的存在至少也能维系我一年的时间吧,就为了这个也值得去拼一拼。"
 
猩红的颜色在迷离的眼眸中蔓延,她慵懒地伸出舌尖舔着自己的嘴唇。那副光景就如最甜美的毒药,致命而又魅惑无比。
 
“那么请觉悟吧,瓦勒里·费尔南多·梵迪尔修塔姆 ——看上去像是可以好好期待一下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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