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奥格瑞玛之战
模糊间,加尔鲁什觉得自己下坠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慢了。
这种感觉,不像是被施加了轻羽术,而更像是时间的流逝本身变得缓慢了。周围的空气触碰在脸上,像是幽暗城的废水一样粘稠,疼痛的传导渐渐迟缓,连呼吸和心跳的过程都异常地漫长。
咚。咚。咚。
但奇怪的是,加尔鲁什发现自己并不反感这种缓慢的错觉。这让他想起了在纳格兰时的角斗,厮杀时刀刃从眼前掠过,也会带起如有形质的劲风,而每一次交锋的瞬间,偶也会有这样时间变缓的错觉。在那一瞬,他能看清刀剑相交溅起的火星、对手身上飞扬起的血,还有远处安然如镜、映着青山和苍穹的天歌湖。哪像现在,眼前的漆黑像绝望本身,让他十分不快。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漫长的时间。漫长得令加尔鲁什快要相信,自己会永远被困在这个不断下坠的深渊中。
但他又猜错了。
砰的一声,加尔鲁什的胸口像是被巨大的战锤狠狠地打了一记,连肺里的空气都被尽数打了出去。他被喉头的血呛到了,但虚弱使咳嗽成了在地上痉挛般的抽搐。他对自己的无力感到恼火。他想吼叫,想咆哮,想撕裂那些虚伪的生命。但此时他的身体像被山压在底下,沉重得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
他想起了年幼的时候,被族人孤立的那种无力感。
叛徒的孩子,小叛徒。他们叫嚷着。但那时的加尔鲁什,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被殴打。地狱咆哮之名像是奴隶的烙印,是他出生就带着的耻辱,即使这与他的意志无关。
好像有人在说话。
那声音离自己极远,加尔鲁什甚至以为是某种幻觉。那种古板的语调让他既熟悉又厌恶。一阵劲风吹来,有雷电和火焰的味道。这是萨尔的锤子。是萨尔。他反应过来。
是他告诉了加尔鲁什关于他父亲的真相,告诉他格罗姆是解放兽人的英雄,将地狱咆哮这个姓从污点变成了荣耀。但也是他,相信所谓结盟的力量,愚蠢地想要维持和联盟那纸一般脆弱的和平。
萨尔和人类呆得太久了,失去了作为兽人应有的东西,他想。
上古之神的容器。
加尔鲁什脑中突然浮现了一张漆黑的脸。那声音很轻,却有不容置疑的气度。这句话如同咒缚一般充斥在加尔鲁什的脑海,令人疯魔般地不断重复着,仿佛巨蟒缠绕,窒息了加尔鲁什仅留的最后一丝清明。
2离去
“我….成…….”加尔鲁什陷入昏迷之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声说了些什么。但谁也没注意到,连拖着他的祝踏岚也是。
“就让他们这么走了?”吉安娜看向瓦里安的眼神冷若冰霜。
“我理解你的愤怒,吉安娜。联盟在塞拉摩的流的血,总有一天会让他们加倍偿还。但不是现在。”瓦里安说完,拔出插在地上的长剑,转身离去。亲卫队匆忙跟上国王,安度因离开前,眼神复杂地看了看吉安娜,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吉安娜踏入传送门前,恨恨地瞪了一眼萨尔和沃金,但最终还是离去了。
人群陆陆续续地离开,部落也好,联盟也好,都不想在这个曾经让上古之神气息充斥的地方久留。没了兽人粗重的呼吸,也没了盔甲碰撞的声音,大厅陷入了瘆人的寂静,只有火盆里不时传来噼啪的轻微爆裂声。
但在大厅里一个阴暗的角落,还有一小坨紫色软泥正在蠕动,离他最近的几个火把好似被风吹着一样一阵一阵猛烈地晃动,明显散发着不安定的能量。
就在它快要蠕动进水沟的那一刻,突然一个透明的小瓶从天而降罩住了它。似是身知被困,它骤然变得疯狂起来,拼命的撞击杯壁。瞧那癫狂的模样甚至有些可笑。
“呼,好险好险。”拿着瓶子的似乎是个人类男子,穿着一身破烂的亚麻灰袍。 “要是这东西跑出去可就麻烦了。”
挣扎仍在继续,但软泥似是渐知脱困无望,慢慢停止了挣扎,最后成了一滩不会动的死物。
男子晃了晃手里的小杯子,诡谲一笑,整个人突然毫无征兆地消失了,没留下一丝痕迹。空荡的大厅一下又陷入了原先的死寂。厅中央,那把巨大的染煞斧还深深地斜插在地上,跳动的火焰拉长了巨斧的影子,使之如同巨蛇一般怪异地狂舞着。
3.白虎寺
阳光透过牢房的小窗,在一地散乱的稻草上照出了细碎的光斑。缕缕光束反射出空气里的浮尘,正缓慢而无序的飘动着。靠墙坐着一个皮肤棕红如血的兽人,阴影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神情。但赤裸的上身肌肉充斥着绝对的力量,如同刀削斧凿般坚硬而棱角分明。但这头怪兽的手脚均上着硕大的镣铐,在阳光下泛出冰冷的光泽。兽人闭着眼睛,呼吸微不可闻,静静地如同一座雕塑。
“啊呀呀,白虎寺这鬼地方可真冷啊。”突兀的声音打破了牢房的寂静。出声的是个灰袍男子,哈着白气站在铁栏前。“戒备居然这么森严,看来祝踏岚那毛头小子还挺重视你的嘛。”
没有开门的声音,没有任何脚步声,这个人就突然出现了。好似这冰冷的空气自动凝成了这样一个人一般。但被关着的兽人好像没有听到他说话,连呼吸声都没有丝毫变化,仍旧像一座雕塑那样靠在墙上。
灰袍男子拿指头敲了敲铁栏,咋舌道:“连这也是延极玄铁….可真浪费啊。”说着眯起眼微笑:“明明你都已经那么虚弱了,是吧,加尔鲁什?”
见兽人没什么反应,灰袍男子叹了口气,开始原地踱步,竟兀自絮絮叨叨起来:“我可都看到了哟,在奥格瑞玛发生的决战。呵。兽人这种生物真是可怕啊。若是人类的肉体,根本不可能和亚煞极融合到那种程度吧….那有两成?还是三成?总之已经很不错啦,值得鼓励。你家的萨尔也好沃金也好,或是瓦里安吉安娜,都被你蒙在鼓里啦,但我可都知道哦,什么都。加尔鲁什•地狱咆哮。你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哦,在部落挑起矛盾也好,炸平塞拉摩也好……”说到这里,灰袍人顿了顿。那眯起眼睛的微笑,在这清寂空荡的牢房里有种冰冷彻骨的错觉。
“在锦绣谷,你故意放过了祝踏岚,对吧。”
听到这里,加尔鲁什动了一下,锁链发出叮啷的碰撞声,但呼吸变得粗重了,健硕的胸膛上下起伏,仿佛这一下挪动就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灰袍人没有停顿,继续说道:“你那时就可以轻易杀死祝踏岚了吧,但你却故意卖着破绽打成势均力敌的模样。我可都看在眼里噢。祝踏岚也是感觉到了此事,所以没有直接杀了你而是将你关在昆莱山上…..哦,还要我继续说吗?那些其他人不知道的…..比如….黑王子告诉你的那些东西?召唤亚煞极的方法也是他告诉你的吧。或者是那块石板?雷神可….”
这时加尔鲁什突然发出了低沉的咆哮,原本低下的头颅猛地抬了起来,一直闭着的眼睛也怒睁了开来。但令人悚然的是那露出的眼睛,竟呈现一片血红。不是那种充满血丝的眼神,而是瞳仁和眼白都似被鲜血覆盖,呈现深暗的红色。
“喂喂,冷静点,我可不想招来守卫…...”灰袍人细听身后并没有什么动静,这才松了口气。看了看加尔鲁什的模样,叹道:“眼睛也看不见了吗…..唉。”
“你…想做什...”
“你失败了。加尔鲁什。你触碰亚煞极的力量,却被它吞噬,兽人的急躁害了你。疯狂让你错把力量和杀戮当成了真正的目标。但你设下的保险生效了,联盟和部落最终还是成立联军,击败了被亚煞极腐蚀的你….感谢萨尔吧,要不是他促成的盟约,现在就没有艾泽拉斯了。”
“你是为了…嘲笑一个…失败者…而来的…?”
“我是来帮你的,加尔鲁什”灰袍人一敛之前的轻浮,神情肃穆。
“……”
灰袍人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瓶子,从铁栏间把瓶子向加尔鲁什滚去。瓶子一路骨碌骨碌地翻滚,最后撞到了加尔鲁什盘着的腿,停了下来。里面的正是那坨紫泥,它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拼命向远离加尔鲁什的方向撞去,但晃动的瓶子最终被加尔鲁什的粗糙的大手按住,缓缓拾了起来。
“这是…..”
“亚煞极。”灰袍人的话反常的简短,却让加尔鲁什一惊。
“这家伙也挺拼命的哈。一个上古煞神,居然抛弃被封印的肉身,只让煞核寄居在这样一个弱小的余孽里。真是勇气可嘉到令人匪夷所思了罢。哈哈。”灰袍人笑道。
“真是…不可思议….”加尔鲁什感觉着手里小瓶如同哀嚎般地震颤,喃喃道。
“你被打败之后,它便顺着你打开的缝隙进入了艾泽拉斯,并附在着不起眼的软泥里,狡猾得很。要不是我制住它,只要它尝到得到一点生命之力,只怕艾泽拉斯又要…..”
“…..是我的错。”
出奇的是加尔鲁什这次并没有象之前一样沉默,而是主动认了错。这反让灰袍人有点吃惊,沉默了许久,终于再次开口道:“总之,经过上一次,你的身体应该更适合充斥上古之力的状态。下回,便能更好地容纳亚煞极了罢。”
“…….”
灰袍人叹了口气,深深鞠躬:“总之,辛苦了,加尔鲁什。”
加尔鲁什拿起手里的小瓶,张开嘴,一口吞了下去。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血红的双眼瞪视着前方:“你…很不一样…你…应得我的….尊敬,人类。加尔鲁什…..感谢…你的帮助。如你…命令,地狱咆哮的鲜血….可以为你…..洒向杜隆塔尔的赤土。请原谅….我先前的…不敬”说着挣扎着直起上身,将带着镣铐的手放在心口,行了个垂首礼。低沉的兽人语仿佛野兽的低吼。
“人类?…其实我也不…算了。就这样罢。拜托了,加尔鲁什•地狱咆哮。”灰袍人转身摆了摆手,又再次凭空消失了。加尔鲁什一次说了太多话,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4.五年后
达拉然魔法监测中心的执行长官法洛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艾泽拉斯全境都传来法师因受到法力扰动而施法失败的报告。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无法施法,法师就成了只能用法杖敲人的废物。这两天对巫妖王残余部队的清剿行动由于缺乏法师部队的支援,死伤率也大幅增加。
法洛看着桌上堆满的资料心里一阵烦乱,恼怒地起身,凝视着清晨的晶歌森林,试图平静自己的思绪。说实在的,就法洛自己而言,从这事发生,心中就一直有股隐约的不详感。大规模的法力扰动,这在之前也有过几次,一次是太阳之井的战役,另两次是由于达拉然的升空和大地的裂变。但持续时间均十分短暂,最多也不过几个小时。而这一场法力扰动已经快有一周了,而且一直原因不明。
正当法洛心烦意乱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突然打开了,统计部部长快步走了进来。
“法洛大人!新安装的探测器由各个分部2个小时前安装完毕,这报告就是2小时内的数据报告。”
说着他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毕恭毕敬地递给法洛。“但监测部门整合了艾泽拉斯的数据之后,发现了一件很….诡异的事…依表上的数据,法力扰动最强点是在地深之源,但微妙的是全境的扰动分布实在太有规律了。您看这里,暴风城的数据与奥格瑞玛只相差0.41%,而锦绣谷和达拉然竟然是相等的….我们在地图上标注了这些等强点并连线,发现数据相当的连线竟几乎都相交于地深之源一块不到一百平米的区域…”
说到这里部长顿了顿,不安地看了一眼法洛,又继续道:“这说明….不是地深之源里有什么东西在释放扰动…就是外界有扰动源正在以地深之源为目标向艾泽拉斯靠近….”
法洛沉思了一会儿,但心中不详的预感又再次浮了起来,神色凝重地看了一眼不安的部长,一言不发。
忽然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人群的惊呼声,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在叫些什么。法洛和瑞克一道走到办公室的阳台张望,却发现所有人都在仰头看向他们两个,有些人还朝他们指指点点。这让他们有点疑惑。
不,不对。他们不是在看我。法洛惊觉,猛地转身看向身后的天空。看到那景象,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那是一颗小太阳一般的事物,正在南边的天空缓缓落下。
“是天空….”瑞克颤抖道,法洛膝盖一软,连抓几下才勉强撑住扶手,群众的吵闹声他也充耳不闻,只是怔怔地仰望那颗照亮紫色极夜的太阳,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远处的法师塔,有个灰袍男子叼着草坐在塔顶,轻叹道:“希望你是对的,王子殿下。”
5.暴风城
巨若山岳的陨石摩擦着大气层,发出耀眼的红热光芒。无尽之海似是感觉到了那股风压,连大漩涡的旋转都变得迟缓了几分。看着巨大圆桌上的水晶球映出正发生的一切,吉安娜很茫然。她知道这样一颗陨石落入砸向艾泽拉斯意味着什么。整个无尽之海会因之沸腾,地深之源会在瞬间消失,随之奔涌出红热的岩浆。深蓝的海啸会吞没所有的大陆,一切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异界的上古之神会进攻,她从黑王子处得知这个消息后,震惊之余,自觉这七年来防御计划早已部署得无懈可击。她在艾泽拉斯各地安置了监视系统,不让敌人有建立大传送门的机会。她得到了蓝龙的魔法技术,制造了大规模法能武器,更训练了规模庞大的法师部队。自信艾泽拉斯,不,人类足以抗衡任何军团的入侵,她甚至还想过侵占异界上古之神的领域——谁让它们先来进犯。
但她从没想到这一天到来时竟会是这样。
一颗携带着法力扰动的硕大巨石,就能让法师变成无用的废物,就能让法能变成乱窜的恶魔,就….足以摧毁一切。穷这圆桌上数十位大法师所知,也找不到任何一种办法可以制造出这样规模的持续扰动。这意味着一件事----上古之神所拥有的能量规模和性质,已远远超出他们所能预估的范围。这时候吉安娜甚至有些后悔----后悔当初没有接受侏儒的科技御敌议案。
“这…才是神的战争吗…”一位大法师绝望地自言自语。放在平常,吉安娜听到这话肯定要革他的职,但这次没有。因为,这也是她想说的话。她感觉人类像蝼蚁,连挣扎都那么可笑。
陨石越来越近了。
十万米。九万米….五万米….
吉安娜茫然地看了一眼瓦里安,却发现国王仍旧凝视着水晶球,深蓝的眼里没有一丝惊慌。
就在这时,那颗陨石突然毫无预兆地开始减速。在场所有人都呼地一下站了起来。吉安娜快速调整水晶球,朝着巨石之下迅速放大。随着画面逐渐清晰,水晶球里出现一个肌肉盘虬错结的侧影。那是一个紫色皮肤的兽人。
“加尔鲁什!”有人惊呼。
会议室里无人开口,有的只是水晶球里传来的加尔鲁什的怒吼和巨石的呼啸。没人知道加尔鲁什到底怎么做到的,但巨石的确在以肉眼可见的趋势在不断减速。吉安娜可以听到自己的沉重的心跳,一下一下仿佛鼓槌在敲打。画面里的加尔鲁什肌肉绷得根本不像是生命,虽然巨石的确在减速,但按这样的势头,巨石还是会装入大漩涡。这时加尔鲁什腾出一只手来挥向无尽之海。整只手骤然开始变形,呈现出巨大的紫色枝节直插入海中,支撑住了巨石。巨石又是猛地一缓,那枝节一根根的断裂的同时,新的枝节又从胳膊上插入海中,就这样巨石逐渐地慢了下来。
就在加尔鲁什的脚跟被无尽之海的浪花拍打到的时候,巨石停住了。他举着这巨石浮在空中,仿佛轻若无物,侧手一松,便把这如海加尔山一般大的石头扔进了海里,激起一阵巨浪。
这时水晶球里的画面突然变暗了,海面上出现大量黑色的斑点。
加尔鲁什闭着眼抬头,他感觉在天上有什么密密麻麻的东西正在靠近,那感觉很熟悉,是上古之神的爪牙。那些恐兽和怪物遮天蔽日地落下,他知道它们不过是能量的聚集体,没有心智,有的只是对能量的渴望和杀戮生命的冲动。加尔鲁什取下背上的巨斧,静静的站在海面。丝缕阳光从怪物的缝隙间落在他的脸上,像白虎寺的监牢,他已经看不到阳光了,但他能感受到脸上的温暖。
怪物接踵而至落在海面上,立刻嘶叫着向加尔鲁什蹿去。就在他们的触手将要鞭打到加尔鲁什身上的时候,加尔鲁什突然动了,怒吼着挥动手里的巨斧。
一斧劈下,爪牙的断口喷涌出黑色的液体。
“我,加尔鲁什•地狱咆哮。”
二斧斩落,腐蚀漩涡巨大的紫色锋刃横扫将西面的怪物撕碎。
“流着地狱咆哮氏族光荣之血。”
斧头向上掷出,携着巨大的煞能将还未落下的爪牙刮得灰飞烟灭。
“我父亲给予兽人自由。而我,将成为艾泽拉斯的捍卫者。”
一声怒吼,周身散发出巨大的冲击波将恐兽们推出数百米远。
“我与此共生,与此共死。即使你们将这里变成地狱,我也将在地狱里咆哮。”
加尔鲁什抬起头,露出一丝诡谲的微笑,随即变成愤怒的咆哮。
“Lok’Tar Og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