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夜起阿拉希

当柯琳发现自己确确实实是一个生命体的时候，她大概有两个月大了。
数个月之前，她在一家小酒馆的二楼某个房间的柜子里被孵化出来，不过那时候她的母亲不在她身边，孵化她的是一名圣骑士，辛多雷圣骑士，那家酒馆的酒保。不过现在她的母亲也不在她身边，她自己并不知道的是——就在此时，在遥远的极北之地，龙骨荒野永恒的冻土之上，她的母亲正静静地躺在那里，和四周的皑皑白雪一同归于永恒。龙骨荒野自从上古的年代开始，自从传说中的巨兽迦拉克隆殒落于彼开始，那里就是巨龙的埋骨之地。当然，作为一条幼生的红龙，柯琳不懂那些，自她出生后，便没有见过她的父亲，在柯琳的母亲——一条绿龙把她托付给孵化她的圣骑士琪露诺·琥珀之光之后，她也没再见过母亲。
这家小酒馆坐落在阿拉希高地的西北部，有好多年了，多到落锤镇的一些老的走不动的居民都知道那里有家酒馆。酒馆以特产的一种名为洛卡米尔的烈酒远近闻名，多年以来，这家酒馆的老板都不见踪迹，一直由伙计和厨子打理着，但也就因为这一种酒和汇集艾泽拉斯大陆各种风味的美食，也不缺生意做，尽管一年下来盈余不多，却足够维持生计，在这样一个动乱的世界里，有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这大概就是支撑这家酒馆的原因。
初秋时节，月光朗照。此时此刻，柯琳正无聊的坐在酒馆大厅里，当然，是坐，没有哪个傻到家的小家伙会龙模龙样的呆在这种公众场合，因此大家看来，坐在那儿的也不过是个百无聊赖的精灵小姑娘。水蓝色的眼睛，尖尖的耳朵，一头米黄色的头发随意的披散下来，穿的是一件亚麻布连衣裙，因为天气有些冷，壁炉又不是那么旺，外面披了一件红色的毛衫。晚上七八点钟，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酒馆的大厅里坐满了喝酒吃饭的冒险者，有路过的旅人，也有酒馆的常客。
“一杯黑铁啤酒！”“哈！来一杯……嗝，萨弗隆烈，嗝，酒！”“我的烤牛肉呢，酒保？老哈朗饿了！”我们的，琪露诺·琥珀之光女士却正坐在吧台前的高凳子上，翘着二郎腿，有一杯没一杯的喝着淡酒。虽说是名义上的酒保，不过似乎近几年来，在接任了某个不知名圣光协会的会长之后——这个协会目前只有一名会员——她也没正经的做过酒保的工作。
柯琳看了看四下里叫菜叫酒的客人，无奈的叹了一声凡人们也真是麻烦，跳下椅子，去厨房端了盘子给等的不耐烦的兽人送去，又踩上酒柜下面的椅子拿了酒递给烂醉如泥的矮人，同时没忘了戳着他的肚子叫他付钱，正当柯琳忙前忙后了好一阵子想要回去坐一会儿的时候，身后又有个地精冲着吧台前面的琪露诺招着手。
“小姐，两份玉米浓汤，加上两块莫高雷香料面包，快一点儿。”地精尖声尖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啧啧，怎么这么麻烦。”琪露诺起身敲了敲柯琳的头。“你去给他拿吧，我坐累了，想站会儿。”
“好的琪露诺娘。”柯琳自小就没怎么见过自己的母亲，倒是一直承蒙琪露诺照顾，一来是出于感谢，二来，孩子气一点倒也适合现在的身份，也好在这儿掩人耳目——毕竟让人知道了，多少也有些麻烦。
“喏，您要的面包和汤。”
“啊，怎么这么慢，作为补偿给打个五折吧！”带着阴阳怪气的声音转过身的地精发现，桌子旁边飘着一个盘子。“喔！居然还有魔法侍者，挺阔的嘛。”
当地精拿走了“空中飘着”的盘子之后，才发现根本就没有什么魔法招待，盘子是由一个小女孩托在手上举过头顶的。柯琳举高的双手并没有放下，抬起头盯着地精，眼睛一眨一眨的。“一共十个铜币。”
“上菜这么慢，还不给打个折？”地精把手伸向自己的钱袋，满脸不怀好意的笑。“就……八，不，七个铜币如何？总得给点补偿吧。”
“恕不讲价，先生。”柯琳试图维持脸上的笑容，心里却早就把这个哥布林鄙视了一万遍，十个铜币的菜也好意思讲价。“您犯不上和我一个孩子计较吧。”
地精的小眼睛几乎要眯成了一条缝，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远处琪露诺把杯子放在吧台上，朝着这边走了过来，高跟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嗒嗒的很有节奏感。“犯不上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吧，先——生。我们小本生意，不打折，如果您执意要这样，我可不介意送你一锤子，再把你送到外面那棵树上面去。”说完还看了看一个倚在酒架下面看上去像是武器匣子的东西。
“哎，小姐，呃，女士，您看我这朋友跟您……女儿开玩笑呢，别介意，别介意，十个铜币而已。”坐在桌子对面的人类男子开口了，又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银币。“你说是吧，吉格斯先生？”“啊，是，是。开玩笑，玩笑，呵呵。”地精倒是十分识趣，见到人类给了他一步台阶，忙不迭回答道。
“知道就好。”琪露诺收起铜币，转身往吧台走回去，又丢下一句。“还不回来，等什么呢？”
“哦……”柯琳抬头冲人类男子笑笑，抬起小腿往吧台的方向跑过去，没想脚下一滑，直接趴在了高高的吧台前面。
“跟你娘一个德行……”琪露诺无奈的拎起小女孩的衣服把柯琳从地上拉起来，小声吐槽着。“快起来，别蹭一身油。”
柯琳撅着嘴被按到椅子上，无奈听着大厅里众人的谈话。熔火前线的战斗进行的非常顺利，虽然也承受了不少的损失，不过炎魔之王终究没能离开他的王座，再一次被击败退回了元素位面。另一方面，龙眠联军也在艰难的神殿守卫战中取得了胜利，联盟和部落也没有袖手旁观，在生死存亡的时候，他们也各自派出精锐的部队，乘着天火号和奥格瑞姆之锤号在天空中追赶着灭世者。今晚的酒客中，也有从前线归来的伤员，手上或者腿上缠着绷带，庆贺这得来不易的胜利和暂时的和平。
“这面包，味道还算可以，照我在卡利姆多吃的，那可差远了。”地精咂着嘴，掩饰不住脸上满足的深情，嘴上倒是不饶人。“怎么样，这次交给你的事情可比上上回简单的多。你只要护送这批木材和油料就可以了，你到那边以后，找哥德提斯·金牙先生领取你的佣金，怎么样，史密斯先生？”
“琪露诺娘。”柯琳看了看，似乎所有的客人桌子上都多多少少有些酒食，便跳下椅子，往楼梯口走去。“我先回去睡了。”
“去吧去吧，小孩子睡太晚不好。”琪露诺摆摆手，仍旧有一口没一口的啜着面前的酒。“哎……也不知道你娘啥时候能回来把你领走。”
当柯琳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离“昨天晚上”又过了一天，暖暖的阳光从窗外射进来，投在房间的地板上，让人似乎感受不到来自秋日的一丝丝寒意。柯琳从床上爬起来，伸着懒腰，睡眼惺忪地穿好外衣。更多巨龙似乎愿意在平日闲散的时候化成凡人的模样，毕竟真实可触的肌肤比僵硬的鳞片要舒服得多。不过柯琳不管那些——其实是她也不懂，不过遗传自母亲的习惯，她喜欢凡人们的美食，蛋糕尤甚。品尝这些东西，就以他们的身姿才是最好。柯琳的母亲临走前，最后一次离开她的时候——那时候柯琳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小东西——曾经给她留下一份魔法蛋糕的咒语，现在柯琳基本可以熟练的制作魔法蛋糕，除此之外，她还会成功率不怎么高的火球术。
推门下楼，现在为时尚早，酒馆的大厅里也只有稀稀疏疏几个吃着早饭的旅客，多数带着背囊，看来是饭毕就离去的客人。吧台那边，很明显琪露诺还在床上打着呼噜，在吧台后面的，是厨子金利·熔锤，一个上了些年纪的矮人，来自铁炉堡。据他自己说他年轻的时候曾经游历过世界各地，自此就爱上了美食，他说愿意把自己嫁给美食，这其中的原因谁又知道呢？现在，矮人正在吧台后面的酒柜里翻着麦酒——矮人好酒的习惯看来是不会改变的。
“金利，你这个月喝的比上个月还多。”琪露诺的声音从柯琳身后传来，嗒嗒的高跟鞋声敲打着楼梯。“我们这个月赚的可不多。你看，虽然你酒量我是晓得的，用不着这么证明吧。”
矮人以快过夜刃豹的速度开启了麦酒的瓶子，三口两口就把一小瓶酒全都喝干了，还“不知廉耻”地打了个酒嗝。
“哈……！果然还是我们铁炉堡的麦酒最好喝，嗝。”矮人拍着自己的肚子，脸上这才有了点窘促的神情，嘟囔道。“最后一杯，最后一杯，还不行吗。”
“早上吃了么。”不再理会嗜酒如命的矮人，琪露诺低头盯着脚边的柯琳，习惯性地歪了歪头。“我是没吃呢，你跟着吃点不？”
“哦。”柯琳不置可否地回答了这个问题。“琪露诺娘，我娘说她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不知道，她只是说要出趟远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托我看着你，别让你把厨房都吃干净了。”琪露诺拎起柯琳，像抓住一只兔子一样把她放在了吧台前面的凳子上。“在这呆着，我去弄点吃的。”
“就不能温柔点嘛……”柯琳拄着吧台抱怨着，眼神倒盯着门外。说娘是出去了啊，会是去哪儿了呢。这样一直等下去，恐怕也不是办法，如果自己出去找呢？可是自己势单力薄，若单凭现在的柯琳，遇上稍强些的法师学徒，也只有退避三舍的份，毕竟，太小了。可是就这么一天一天过下去，实在让柯琳心中焦虑。当琪露诺把烤面包砸到她头上的时候，她才缓过神来。草草吃了几口，就去后院的草坪上躺着去了。初秋时节，青青的草也开始褪去绿色，刺得柯琳背上有些疼痛。前些天听闻对那灭世者的战斗已经进入了最后的阶段，看来他的败亡也不过是时间问题，那几位巨龙军团的领袖现在大概正在某个地方和灭世者做着最后的战斗，一个在数月后开始困扰巨龙军团的问题悄悄浮上了柯琳的心头，这个问题本身很简单，简单到只有三个字，想要回答却是如此艰难，问题是——然后呢？
出发的角度不同，但是问题本身是一样的。
如果他们在这个时刻失败了，那么毫无疑问，这个世界在劫难逃，自己想也是多余的，如果他们打胜了——看起来，这是必然的事实，那么然后呢？看起来，世界是迎来了一时间的和平，那么然后呢？看起来，从来这个世界遇到危机的时候都需要巨龙，那然后呢？自己不像那些活了上千年的同族有着丰富的阅历和远见，不像他们有着深深的使命感，自己究竟和那些被称为凡人种族的生物有什么区别？
如果是这样的话，在这次的“最后之战”结束之后，柯琳决心去拜会一下自己从未谋面的女王，生命的缚誓者，阿莱克斯塔萨。最少，寻找一位德高望重，有名有姓的女士比寻找她的母亲容易得多。

2.所谓答案
那次“最终之战”的结局在几日后传到了柯琳的耳朵里。当然，是从来往的酒客那里听来的，通常来说，他们的消息要比“每日塞拉摩”、“暴风城晨报”和“奎尔萨拉斯晚报”这些刊物要灵通得多，灭世者终究没有逃过自己的审判，艾泽拉斯保住了，和平似乎暂时到来了。此时方值清晨，这条消息也在今天刚刚送来的“朝闻联盟”上得到了确认，报纸相比于冒险者的所见所闻而言，更加详细，但也少了那些有如亲临的口述，少了些夸张，多了些官腔。柯琳翻着报纸，在她打算看看美食的版块之前，那篇头版头条的新闻上，有一句刺了一下她的眼睛。
“红龙女王表示，属于他们的日子已经结束，凡人即将迎接自己的时代。”
接下来的话就更加出乎她的意料，她用自己并不熟练的通用语水平继续理解着。当她终于把这一大段看完的时候，如果有人见到此时柯琳脸上的表情，那一定是极为疑惑和惊讶的。原本姣好的如同布娃娃一般的面容几乎拧成了一个结，直勾勾地盯着那张报纸。
当天晚上，柯琳偷偷地从酒馆的后院跑了出去。
此次的目的地是“那位女士”，也就是她的女王，阿莱克斯塔萨。虽然不知道此时她还是否在龙眠神殿，或者什么其他地方，不过要寻找起来也不是太难。
此时已经是深夜，娇小的幼龙在空中朝着米奈希尔港的方向振翼飞去，借着漆黑的夜色，和自己狮鹫般大小的体型，在地上就算是有人，几乎也注意不到。
柯琳自认还没有傻到直接飞越无尽之海的地步，第二天一早，化身为高等精灵的柯琳登上了“北海之矛”号，虽然对于柯琳来说，变成一个人类的样子，或者至少让自己看起来年长一些会显得更加正常。这艘船开往遥远的北地冻土——诺森德的嚎风峡湾，付了船钱，柯琳被船员领到一间还算宽敞的船舱里，毕竟柯琳递给他们的钱袋沉甸甸的。
整整两个星期，柯琳没有说过一句话，几乎一直窝在船舱里，偶尔到甲板上看一眼，也不过是焦急地望着船前进的方向，希望能看到陆地的影子。剩下的时间，全部都用在睡觉或者吃东西这些事情上，但起伏的海浪却搅得柯琳心神不宁。
当两边耸立的崖壁由远及近渐渐出现在柯琳眼前的时候，柯琳和其他搭船的人一样，从瓦加德的港口下了船，毕竟离北伐已经有一段时间，这里相比东部王国显得冷清许多。没有多耽搁时间，柯琳从港口步出，找了个无人僻静的林地，变回她本来的样子，振翼飞向那片冰冻的荒野。
刚刚飞出不久，柯琳无意间向下望去，却发现了几头未进化充分的她的近亲——元龙。但这些元龙已与野兽无异，本能地捕食，生存，甚至被猎捕，被驯化。柯琳哼了哼鼻子，没有多做停留。北地寒风呼啸，虽然天上没有飘起雪花，但凛冽的北风依旧不依不饶地刮过她的鳞片，不时地令她打着寒战。
在北地，毫无温暖可言——即使是在看起来绿茵青葱的林地。因而柯琳此行并不打算在此过多停留，作为一头“年轻的幼龙”，柯琳在红龙军团中也没有什么话语权和地位，她只是想面见一下她的女王，问问她，红龙军团今后的去路和命运，虽然对这份去路和命运，她也没有改变的能力和资格，只是想听听，或者说，只是给自己一个悲伤的理由。
接下来的数个小时里，柯琳一刻不停地拍打着翅膀，似乎是赶着时间，实际上她自己也知道的是，她似乎没有赶时间的理由。因为她也不知道“那位女士”究竟是不是在那里，究竟是不是会去那里。
也不知道飞了多久，柯琳终于能够看见那耸立在荒野之中如同一根刺眼的钢针一般的龙眠神殿。迫不及待地寻觅着任何同族的踪迹，也惊叹于那次“最终之战”造成的这里的满目疮痍。
幼龙降落在平台上，四周并没有人，或者龙。正当她四处张望，或者准备到别的地方去寻找的时候，红龙女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察觉到有人出现，柯琳扭过脖子，又马上恭敬地颔首致意。
“幼龙，你来这里做什么？”红龙女王的声音温和而又遥远。
“很荣幸与您见面，尊敬的女士。我为了寻找您而来。”柯琳转过身来，慢慢变回人形，再次躬身行礼。“只是想问问您我们今后的去路。”
“我们？你和谁？我吗？”阿莱克斯塔萨的声音虽然温和，但柯琳还是听出了讽刺的语气，这令她心中有些不安。“幼龙，没有‘我们’了。”
“为什么？可您是我们的领袖。红龙军团怎么办？”柯琳似乎还愿意去试试最后一丝希望。
“我刚刚说，没有‘我们’了。”阿莱克斯塔萨走向那个属于她的平台，那架势似乎即将要召开龙王们的峰会。“你没有认真听我的话，对吗？这个世界几天前还需要红龙军团，忘了这个名字吧。”
柯琳还想问两句，但她发现诺兹多姆出现在他的平台上，又瞥了她两眼之后，便躬身后退，变成幼龙离开了。
她从未想过这次旅程是这样的结局，准确而言，是没想过这么糟。居然连阿莱克斯塔萨都对此感到绝望，柯琳自己也找不出一个理由留在那里，找不出一个理由继续追问，找不一个理由可以成为理由。
这就是所谓的答案，柯琳想。
与此同时，阿拉希的酒馆里，柯琳离开的事情也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这天，许久未曾谋面的辛多雷裁缝小姐尤莉娅突然登门，说是从北地看望旧友归来，此次来酒馆一是有些想念，二是有件东西要亲手交给琪露诺女士。
“我雇了长毛象，在路过龙骨荒野的时候，发现这东西挂在一具巨龙的骨骸上，我见过，这绝对是她的东西，你大概也见过吧？”裁缝拿出一个布包，里面是一件精致的绿色披风。
“你在那里找到的？这么说果然还是，算了，等那小家伙回来再说，要是她回得来的话。”琪露诺最后装作有些不满的扭了扭脖子。
“你不知道年纪小小就没了父母的感受。这方面，他们跟我们大概差不多吧。”尤莉娅把布包递给琪露诺。
两个辛多雷沉默了许久，琪露诺终于沉重地开口。“忘了。”
诺森德的天气依旧寒冷非常，柯琳一边飞，偶尔打着寒战。她和那些习惯了寒冷的蓝龙不同，这里的天气实在让人不舒服。但和刚刚的“答案”相比，这种寒冷显然不能让她动摇。那个她不久前才担心过的问题，如今变成了现实。
“然后呢？”
不过这个问题现在变得更加困扰，或者说，实际上是庸人自扰。本来就是很简单的事情，那位女士也解释过了，现在没有“我们”了。换句话说，只是“我”而已。从这一刻开始，没有了对这个世界的责任，他们必须为了自己而活着，或者从根本上讲，就像柯琳刚刚见到的那些元龙一样——没有什么区别，除了她会讲话，会变成小女孩的样子，稍微聪明一点之外。对于柯琳自己来讲，她只是情愿晚一些承认这个既定的事实，就像明知道是这样却要亲口去问，问完了还要花费时间去承认。甚至有那么一小段时间，柯琳在空中一边飞行一边问自己有没有过后悔，以至于差点撞上一棵树的树梢。
或许是身体里流淌的血液迫使的原因，柯琳有些不愿相信自己不得不回到酒馆，并在那里度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数年，数十年也说不定。但很快，在即将飞抵瓦加德的时候，她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可笑的骄傲。在这样的年代，还有一处免受街市喧嚣和战火叨扰的酒馆，自己却不知足。
来到瓦加德之后，柯琳得知由于那艘蒸汽船转弯系统出了问题，正在遥远的暴风城接受修理，预计要一个半月后才能重新投入使用。在此期间由于交通并不繁忙，因此并没有替代的船，若还想往返于北地和东部王国之间，需要到诺森德西南边的北风苔原乘船前往暴风城。既然没有穿越无尽之海的能力和勇气，柯琳觉得，与其等上一个多月，倒不如穿越诺森德来得实在。起码面对一片大海或者一群人类，一块实实在在的地面更好。
于是人们看到了一个“神情沮丧”的高等精灵小女孩背着一个包，“垂头丧气”地向外面走去，就如同被迫踏上了一场万里长征。直到确信周围不再有对龙类感到吃惊或者特别反应的智慧生物，柯琳才变回她本来的模样——说实在的，在龙类中间，她并不算是什么漂亮的幼龙，柯琳自己是这样认为的。直到四周没有什么生物会对一条幼龙的出现感到惊讶的时候，柯琳才变回红色的幼龙，振动双翼飞向天空。从瓦加德到北风苔原，柯琳又花了不少功夫穿过龙骨荒野。
龙骨荒野，正如其名，是一片遍布巨龙骨骸的永冻之地。从空中向下俯瞰，柯琳甚至觉得有些触目惊心。虽说巨龙拥有着漫长的寿命，但还是神龟虽寿，也不排除因为种种其他原因，就在柯琳飞掠其中一片埋骨之地的时候，突然感到一阵呼唤从下方的皑皑白雪中传来。好奇的幼龙降落在地上，望向呼唤她的方向。那是一具嶙峋的白骨，就从外观上判断，似乎是“新鲜的”，不久前刚刚放在这里的。相比附近其他的尸骨，这一具却显得小了许多，虽说应该是成年的巨龙，但也终究小了些。
柯琳警惕地慢慢走向那具骨骸，试图去再次回应刚刚的呼唤，却如同石沉大海般不见回音，就像它从来就是在那里，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动静，就像刚刚的呼唤完全不曾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