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城,早上八点。

我挂上了十字架,草草地吃了几个黄油面包后带上厚厚的圣经从公寓出来,大街上这个时候全是为了生计而奔波的人。

年轻的白领们有序地在街边等待公车、公路上车来车往,司机们都非常紧张而小心翼翼、生意一直都是附近最好的热狗店仍然红火,人们安静地排着队,甚至没有谁嗓音太大。

我的名字是吉姆,是个普通的神父,来星城已经快一年了,它虽然比不上曾经的大都会,但也是美国的一线城市,它当然繁华,可是却繁华得有些不正常。

人们诚惶诚恐,生怕行差踏错,在一个如同繁忙空壳般的社会,这太不正常了。

事实上这没什么不好,自从一年前我来到星城后,治安变得非常良好,犯罪率下降到了近乎零的程度。

当然,不是我的功劳,我不是什么超级英雄,我不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牧师而已,要说到超级英雄的话,事实上星城早已失去了一位超级英雄。

可笑的是,他是死在最伟大的超级英雄手上的。

我仰望云天,长长地叹息了一下……

慢着,什么东西从天上砸下来了?

是飞机?是鸟?噢不,那是……



“轰隆!”

两个人影如同陨石般重重地砸在公路之上,巨大的冲击力把一架汽车震飞,在水泥路面上砸出一个巨大的坑。从脚下传来的震动令到离得不远的我站立不稳一屁股跌倒在地,飞来的细小石块划破了我的皮肉,顿时鲜血淋漓。

人们尖叫着跑开,而我却忍着痛楚站了起来并走近。

只见一个全身散发着绿色光芒的男子的头被一个全身着甲、看不到面容的人用两只强而有力的手握住,男人脸上的神情痛苦不堪,拼命地想要推开那双手,然而压制着他的则是这个星球上最强的手臂……他只是螳臂当车。

那个男人我在电视上见过,大都会的氪石人,著名的超级罪犯,他甚至比另一个由氪石改造的恶人——金属魔出现得更早,而另一个……虽然他穿着铠甲、戴着头盔,但铠甲前与赤红色披风上的代表希望的“S”已经告诉了所有人他的身份。

超人……或者说克拉克.肯特——我后来才得知他的真实姓名。

氪石人……这解释了为何钢铁之躯需要穿着护甲,氪元素是世上唯一能伤到超人的物质。

“求求你……求求你饶了我。”氪石人开始求饶,眼神中充满恐惧,他的耳朵、口鼻开始冒血,我这时才意识到一件恐怖的事情:超人要捏爆他的脑袋!可是这个世上最仁慈的好生之人,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仍然冷酷而一言不发地继续加大他的力量。

“求求你……!我的老婆、孩子都需要我……”

这似乎触动了超人心里的什么东西,他的手松了些。机不可失,氪石人猛地击出一拳打中了超人的头盔,我甚至能听见啪的一声响。

裂开的头盔已经不能再隔绝氪元素辐射,氪石人又是一拳,把头盔打成了稀巴烂,露出一张我熟悉的脸来。

那张我印象中刚毅而温和的脸,这一年来都被无穷怒火所占据,但此刻却因为氪毒侵蚀而虚弱、痛苦不堪,甚至还流着鼻血。

氪石人恶狠狠地笑了起来,他刚才的话虽说不假,但恐怕也是奸计的一部分——众所周知,一年前的核爆事件中大都会几千万人化为飞灰,如今核辐射仍未散去,无人敢接近,而超人则在那一天失去了他的妻子和未出生的儿子。

——随着爱与希望的粉碎,氪星再次灭族,超人再次成为宇宙中唯一的氪星人。

那一天,世界上最张扬嚣张的杀人犯被超人愤怒的一拳打穿。

这一年,他的铁拳都在雷厉风行地制裁世界上的所有杀人犯。

世界为此恐惧;一个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神带着满腔怒火行走在人间,能不令人恐惧吗?特别是“一人战争”后。

可是他仍然是超人,我不能眼白白地看着氪石人夺走他的性命,可是不堪一击的我心里这么想,双腿却站在那里动都不会动。

毕竟我只是凡人。

“噗——!”

随着曼妙的第三个身影从天而降,锋利的宝剑落下!氪石人就这样被斩首,脑袋骨碌碌地滚在地上、剑太快太锋利了、腔子里的鲜血像喷泉一样溅了我一身,还有我胸前的十字架。

那是一个穿着低胸护甲的黑发女郎,艳如桃李、冷若冰霜,杀人不沾血的神剑与甚至能与超人相提并论的神力能使任何垂涎她的男人望而生畏。她是超人最忠实的朋友、也是他最出色的副手。

神奇女侠。



“戴安娜,谢谢你……”

神奇女侠飞起一脚把氪石人的脑袋踢得远远的,再把无头的尸身抛到数十尺外,远离氪石的超人伤势马上就痊愈了,把鼻血抹净,又回复了原本的最强之人的雄姿,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氪石人永远不能再威胁你,也不能再伤害任何平民了,卡尔。”神奇女侠的一笑足以倾倒众生,但如今这也只有超人能看到了;她这些年的雷厉风行作风更甚于超人,或者说,超人手段变得如此的不温和就是因为神奇女侠。

“市民们,你们已经安全了,S.T.A.R实验室会来回收氪石人的。”她高声宣告道,转身便欲与超人离去。安全?平整的路面上多了个大坑、那架汽车里的司机尚在痛苦地呻吟,还有路人和我一样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救护车可没有闪电侠的速度,不会在一瞬间赶到!但是没有人敢吭声,他们已经不是昔日平易近人的英雄了。

人们在恐惧。可是没有人敢反驳哪怕一句,我也不敢。但是我更不敢放弃,我很早就想再见超人一面和他谈一谈,如果他就这么飞走了我恐怕永远没机会了。

“等一等!超人!”我捂着伤口,鼓起勇气喊道。

他还是转过脸来,用略带疑惑的湛蓝双目看了我一下,我的心在怦怦作跳,上帝啊,但愿他能记得我。

——很快我的担心就被证明是多余的,毕竟他是超人。

“吉姆神父。”他的神色略缓:“很高兴看见你还活着。”

我松了一口气,数年以前,地球上有五千万人失踪,当中包括他的妻子,无坚不摧的他竟苦恼以至走到教堂找到我这么一个普通神父告解,我之前甚至没想过他会有地球名字!那也是我第一次意识到他原来有着和人类相似的生活——当他说出他也睡觉的时候。

这意味着他有着凡人的一面,也意味着他和凡人一样会悲痛、愤怒、需要发泄,这没什么,每个人都有的。

但是对于一个把地球看作纸扎的人而言就不一样了,没有人会因为痛恨犯罪而把所有罪犯都清除掉,因为我们做不到——即使是蝙蝠侠也做不到,所以也不会去想。

但是对于一个单枪匹马把遍布全球的天启军全部杀光的人间之神而言?这似乎不是什么办不到的事,因此他会想也会做,他的力量足以颠覆人世的秩序。

神不应行走于人间。

“你真觉得我们安全吗?”我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一颗心吊到了嗓门上。“你消灭了战争,清除着犯罪……这当然是好事,可你真觉得我们会感到安全吗?”

连神奇女侠也看了过来,我努力地控制自己的双脚不要发抖,但它们已经不再听我的使唤,以前面对超人的时候没有这种感觉,完全没有。

“你们不是安全很多了吗?街上没有流弹、飞机再也撞不中大楼、没有难民营的妇女被强暴、除了还活着的那几个‘超级罪犯’,没有人会再威胁到你们。”她答话道。

我想要反驳她,却什么也不敢说出口,只有嘴巴张开了几下,突然我看到了神奇女侠腰间的套索,心中有了一个疯狂的念头,却更加不敢说出来。

但是这没能瞒过超人和神奇女侠,超人向她点了点头,金色的套索缚住了我,如果传闻中真的——该死,那一定是真的,在套索的神奇力量下,我无法说谎。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澳大利亚那个被你们打成残废的孩子呢?他只是为自己的信念站出来而已。”

二人面上一僵,这显然点中了他们的死穴,那个小伙子可是无辜的。

不管我有多怕死,套索都把我的质疑一古脑儿倒了出来:“绿箭呢?火星猎人呢?原子队长呢?他们都有什么罪恶?他们是十恶不赦之徒吗?依我看来,不,依我们看来……”

“你们只是在消灭反对自己的人而已。”

上帝啊,我不会被当场杀掉吧?如果有的话应该不会痛的,毕竟那只是一瞬间。

“我听说以前你看见两个年轻人蒙着面,拿着枪,但是里面没有子弹,你只会叫他们回家做个好人,不会有任何追究,可是你这些年来宽恕过谁?你留给谁改过的机会?中国的圣人曾经说过,如果一个人犯了错能改过的话那就是最大的善行……”

他终于开口了,当然没有冰冷呼吸从口中喷出,而是问了一个连孔子都答不上来的问题。

“如果我把地球轰成渣,你们愿意在天堂里接受我的悔过吗?”

我突然意识到这并不是修辞手法。

超人又补充了一句:“到那时候,改过有意义吗?”

我只能张口结舌,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并非真言套索失去了效力,而是我真的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神奇女侠取回了套索,二人一言不发地飞走,而我只能捂着泊泊流血的伤口,无力地看着两个愤怒的天神离去。

超人制裁了罪恶,可谁能制裁超人?

他们渐渐消失在云天之上,周围的高楼建筑,看起来就像是牢笼,牢牢地禁锢着我们这些普通人,纵然安全却不自由。

他这是要把世界装进一个笼子里。

我低下头,挂在胸前的十字架已经沾满鲜血,圣洁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