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之时,冷雨微阴,雾气弥漫的苍林幽树中飘着沁凉。
不同于住惯了的艾尔文森林,这是一块丰硕的、美好的祥和之地,没有扰民流寇、也
没有联盟与部落对立的肃杀之气──至少在我们踏上这座岛之前。
半丘的农耕者们都非常和善,将一块面积不小的无垦荒地给予我耕种,过过当农夫的
瘾。
于是我闲适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耕着这块田,播个种子洒点水,更多时间是坐在高架
屋的木梯上、远望群山。
半丘的农田都肥沃得惊人,以我这样没太多心思照顾也能发出好农获、甚至常常抓到
在地底偷偷挖地道的兔妖。
「汪!」但都给它追着玩了。「汪汪!」路过不小心救回来的孤犬正兴高采烈的追着
慌张的兔妖四处转。
待它玩够了这才甩甩尾巴、趴回我身边休憩,兔妖早已逃到不知处。
我揉揉孤犬的头,「顾个家,我出门。」起身,走上高架小屋里拿点鹤红梅与巫苺,
以及一瓶私酿果酒。
「汪!」
向背后的送行摆摆手,我向恩佳借了个风筝,熟练的御风高飞。
*
还记得那是个连绵阴雨终于放晴后的下午,阳光蓬松一地金黄翠绿,树林款摆飒飒,
空气里荡着酿蜜的甜。
那时我还在翠玉林到处晃荡观光;到珠鳍村痛扁猴人、参观玉蛟寺与蟠龙之心、在落
英园被一苹小云蛟缠上┅┅
那时候每天都还很充实(太充实了我想),但联盟部落的对立日渐影响了这座祥和的
岛,在翠玉林到处跑的我感受很是深刻。
清透的尘雾和浅浅的飘香随着冲突日渐剧烈而变质,蒙雾益发浑浊而浅香不在,取而
代之的是一股恶意的邪佞气味。
直到那天,那座本该成为下一位神兽玉蛟的蟠龙之心,被愚蠢的部落与联盟摧毁。犹
记得当时我在晨绽饮酒聊天,陡然一股恶意自东北方铺天盖地袭来、几乎所有人都被冲倒
在地。
苍蓝色的小云蛟吓得缠紧我的右腕簌簌发抖、大家还挣扎着爬起时(熊猫嘛┅肚子有
点碍事)、我已将小云蛟塞入怀中,用哨音唤来凤凰高高飞起。
心灵极度被震荡着、自从冲突渐渐扩大后一直深植在灵魂里的某种碎片猝不及防的吞
噬掉我,突然压抑不住心底的一股厮杀之意。
『没有人是值得信任的。』幽幽的、甜腻的音调如歌低语∶『杀光他们、否则换他们
杀掉你──』
紧抓着心口、头痛欲裂几乎无法抵挡那催眠般的甜美,胯下坐骑感受到我的异常不安
骚动着,怀里的小云蛟怕得缩成小小一球。
「喂!」底下大叫让我一瞬失神,重心不稳自坐骑跌落,意识未回过神来就飒一声摔
进水里,小云蛟游出我的长袍、一双有力的手扣住我的腕,将我往上拉。
一出水面我立刻呛了口水,如获重生的大口大口吸气。「喂、还醒着吗?」彷佛久旱
焚风的声音,随着异样的喀喀响声询问着我,扣在我腕上的力道加重。
痛!「醒着、醒着!痛死了放开我!」我施力甩开他紧扣的指节,爬上他待着的木筏
,低头呛咳的同时瞥见右手腕上根根分明的扣痕、骨节清晰的不像人┅反而像骸骨。
抬头一望,毫无悬念的就是一具骸骨,肩上停着一红一绿两苹鸟儿、空洞洞的眼窝什
么都没有,却感受的到他投来的视线。
「把恶念压住,不然连我也救不了奶。」上下颚骨乱颤喀叩着,他沙哑冷漠的说。「
┅那群白痴┅、这厮好不容易让邵昊封了┅┅」
在我对抗心底那股杀意之时,我看见他转头眺望着蟠龙之心的方向──宏伟巨大的玉
石蛟龙倒塌,几乎是所有恶意的集合体、漆黑污浊的耸立在那里,染浊了天与地。
「喂、奶!」他回头对我喊着,「┅这就是奶的那些蠢盟友搞出来的烂摊子,去收拾
收拾。」语毕他将我踢下木筏。
「去找阿洲、不然就没人能活着出去。」
这就是我和他的相遇,那具无名骸骨。
*
他脾气不太好。
「天天来我这做什么?」喀喀乱响的颚骨与不屑的抱怨,但他还是接过我手上的酒瓶
,仰首灌下。照理说应该会洒了满地的酒液,但却诡异的一滴也不漏、我眼睁睁看着酒消
失在他的颈骨。
微微笑了笑,「来陪你呢,骨。」我将苺果放在地上,任凭两苹红绿鸟儿和我的小云
蛟抢食,小云蛟嘶嘶的威吓、小红小绿也不甘示弱的啾啾乱叫。
「┅┅不要随便帮我取名字。」「谁叫你不告诉我名字呢。」
距离蟠龙之心毁坏、疑惑之煞重现那天已经过了很久,多亏了骨叫我去找阿洲,两人
协力下才将源头大致封住。
┅┅否则后果,连我都不敢想像。
从那天后,我每天都会来找骨,陪他聊聊天(虽然只有我在讲话)、喂小红和小绿。
发现他似乎嗜酒、我研究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酿出让他满意的私酿果酒──虽然之前
那些失败品他也都面不改色的喝了,但是当他喝到终于能喝的酒时,我几乎错觉那空洞的
眼窝发亮了。
有时,他喝多了酒会凝视着远远的夕阳将草原染作澄黄、低声哑嗓的说着一些过去。
比如他与邵昊曾互殴过最后又成为同伴、他曾经是入魔的术士、还有他曾经┅┅
骨常常说到一半,就陡然止住,像是不想碰触到某些过去般。
没关系,只要是人都会有秘密┅虽然严格的说他不能算得上是人。
「就没有其他事好做吗奶?」喝完了酒,他又开始一贯的驱赶我,但是早已习惯了便
不为所动、他也没有其他表示,就嘴上念了几句。「┅怪女人。」
今天一样晒着暖暖的阳光过去了。
*
我不懂那个女人有什么居心。
每天带着一瓶酒和果子来,踏过水面来到我的木筏,就只是坐着一整个下午。
偶尔说着她最近的收成、有时则是不发一语看着自己带来的书,无论我怎么冷言冷语
的驱赶、她就只笑笑的不为所动。
很久没有人陪着、也很久不愿给人陪着。
我讨厌生离死别,那么就乾脆谁都不接触就好了。
只可惜坚持了百年┅也许吧,坚持百年的原则被几个月前的心软打败。
那一帮侵门踏户跑到岛上来作乱的家伙听说叫什么联盟和部落,反正不同的名字底下
都是一样的丑恶┅┅
纷争因他们而起、越演越烈,我本来还不想管的,邵昊也没要我护得太深,那我也乐
得清闲。
┅谁知道那群白痴竟然毁了蟠龙之心、催化煞的重现。不得已只好随便从天上抓个人
,叫她找阿洲求援去┅那个博学小鬼肯定对这个现象有办法。
结果这下反而招了个人黏在身边。
┅┅不过她酿的酒还不错。勉强由着她也罢。
今天又是同样的莓果与酒,那女人安静的看着书、指尖逗弄着两鸟一蛟。
我摇了摇酒瓶,香气浓郁芬芳,连我死了这么多年也忍不住想饮下。
除此之外,竟带着些许熟悉的怀念香气。
有时会猛一恍神,被这酒夺去心智,那时我就会异常多谈起来,我知晓这一点、但这
并不影响什么,我总是在提到风歌前就静下。
┅┅风歌。
就算是这异常馥郁的香气协引,我仍不想去碰那好几百年前的故事。
也许她早已轮回好几世了,开始又结束了一段段人生。
只有我一直留在这,时间暂停似的被抛下。
对这女人酿的酒上瘾。
*
骨一天天的越来越清瘦。
当然他早已没了肉体,但是他给我的感觉就是一天天的虚弱乾瘪,几欲散架似的。
但他话多了起来、精神比从前好,可是与他日渐降低的生命力相映之下,我怎么看都
如最后一刻灿烂的烟花┅┅绚烂一瞬。
这样不行。他不能消失。
「┅┅要这么多,做什么?」秀眉冷对,魄绿的眼底勾着一点傲气,这名女血精灵将
手上的墨水瓶扔过来。
我轻巧接过,掌心大的墨水瓶里装着晶透的液体,随着阳光照射隐隐发亮。
「奶没必要知道,但是谢谢。」我笑一笑,对她并不礼貌──其实也并不需要,她只
是我在战场上放过的某个人,为了还我人情之类的、为我取来所需。
我转身走上高脚屋的阶梯,听见她在背后隐着怒气、压抑冷漠的警告我∶「我知道奶
拿这来酿酒,但这鬼东西奶酿给谁喝去?」
「奶也是术士、绝对知道喝多了会怎样吧?」本该婉转的嗓音含着暴躁。「先前不就
一试管的量、但奶这次要了整瓶,全拿去喝了奶──」
她猛地止住话语,深蓝色的雾气在她纤细的颈子上逐渐凝结,一苹巨大的虚无行者蓝
蒙蒙的扼紧她的脖子。
「奶话太多了。」我偏过身笑了笑,一声弹指将虚无行者打散消失。「离开我的农地
,血精灵。从此奶不再欠我人情。」
血精灵怔怔地看着那女人的背影走进屋子,长指抚了抚脖子上那一握泛红,脸色阴晴
不定。
那女人、听人说她下了战场,性子不再暴戾──个屁!
直到现在还记得同身为术士的自己看见她背后那一军恶魔之影,重重叠叠几乎掩盖了
那个女人┅┅在战场上,她就足以当作一个军队。
术士唤来恶魔要付出的不仅仅是灵魂的一部分,甚至还有寿命、神智、以及很多很多
的牺牲。
那女人背后简直能称作军团┅┅她无法想像一个人能与如此多的恶魔签订契约、而灵
魂又不粉碎如尘的可能性。
但是那个女人类神智清醒,巧笑倩兮几乎是沉浸在恶魔能量之中,丝毫未被吞噬。
彷佛她,也是恶魔。
──血精灵猛地寒颤,颈子上的红痕隐隐作痛,拧紧眉啧了一声转身离开。
不管是谁喝下那女人所酿之酒,肯定活不了。
*
时间是该差不多了。
感觉到所附之躯的渐渐枯萎,我想、终于是到了尽头。百来年一直等待的尽头┅┅
下意识的感到喜悦,以及一点解脱的畅快,终究恶术之力也无法永远捆着我。
那女人也发现了吧,我的多言和愉快。她仍然每天带着酒来,如今她的小云蛟在我肋
骨间钻进钻出、熟稔得像我才是它的主人。
也许就是这个下午了吧,阳光像遇见风歌那天毒辣,烤得我全身骨架乾脆脆,一动就
会脆裂般。
真要说怀念,也就那女人的酒和静谧的陪伴吧。
才想着、她就来了,带着浸润满身的酒香,闲散步来。
今天的酒好像更浓郁,香馥气味比往常烈上几分。
「下午安。」
一如往常踏过水面,脚边薄冷的雾气凝冻了水面,她将酒瓶放下在我那祭祀般的面前
,安分坐在我的对位、粉红色娃娃的旁边。
「哦。」
我的回应一向简短,只是今天的酒液不太对劲、几乎浓烈馥郁到淹没我的神智。
『喝吧、喝吧。』彷佛这样说着,低声催眠如那天疑惑之煞重现。
如今回想起来,我肯定是被迷惑了。若还清醒着我绝对会拒绝那酒的引诱,但是那一
刻的我因生命之终焉而放松警戒。
饮下。
*
「你该不是还恨我吧?」依然温婉的女人抬头看着我,眼神粹亮。
我只是冷冷的哼口气。
徒有一具人类的皮囊,恶魔似的女人。
*
痛、很痛,从我作为一具骸骨异样重生以来,从来没感觉到的痛楚涌上全身。
这不是死亡、不是我所要的终结┅┅摔落的酒瓶碎裂,漫出的酒液香气浓烈,我无法
遏止的颤抖。
然后眼睁睁的,看着那双枯骨了几百年的手,缓缓重生了肉体。
「啊啊啊啊!」
猛力扯着身上如附骨之蛆的血肉,散屑飞沫溅上那女人的脸,惊鸿一瞥却见她仍是微
笑着,毫无惊讶之意。
──重生?
血肉增长的速度太快、就算我强忍着痛苦毫不间断的撕扯,还是阻止不了逆再生。
只几分钟,前几刻还希冀终于能脱离这不人不鬼的模样┅┅
「┅┅为什么?」我跪伏在木筏上,低沉哑嗓的质问,巨大的恶魔角从太阳穴两侧窜
出、剧痛让我不禁吼叫出声。
女人轻轻蹲下身,抚着我血淋淋的双角,「我不希望你消失,骨。」
「就只是不希望我消失、所以让我喝下永恒之水吗?!」我挥开她的手怒吼着,「凭
什么让我化为恶魔?!」
「不然我现在杀了你也行哦。」
清淡淡的这么说,女人身上陡然炸出纯净的能量──圣光?
信仰圣光的┅术士?
*
父亲是牧师,母亲是圣骑士,从小我就接受圣光的薰陶。
但,我是个术士。
尽管全身充满的能量都是光明的,我却毅然走进恶魔之路,毫无悬念的彷佛那是我唯
一的归宿。
无论父母亲如何劝阻、无论我的恶术如何失败,我从来没放弃过。
最后钻研了一路近乎走火入魔的邪道,我成功唤来恶魔,以圣光之力。
圣光是一股纯净强大的能量,而这样的能量只要能化为自身使用,自然是越多越好。
我能唤来的恶魔不计其数是因为,我从来不会用灵魂与他们订契约,而是将他们当成
宠物般,他们为我所用、而我给予他们甜头。
费了很久的时间,我才将圣光之力压缩练化成更加乾净纯粹的能量,而这股能量不再
对恶魔有害,甚至益处甚多。
但是我将能量埋藏在深处,用重重恶魔之影掩盖着,从来没有人知道我是个信仰圣光
的术士。
『奶病得不轻。』空幽回荡的恶之音嘲笑的说,却不想想他自己也是抵御不了这股力
量的诱惑、与我签订契约。
『这不用你说啊。』轻轻弹指,一片晶亮微小却闪耀如灿飞了出去,我满意的看见那
些模糊的影子厮杀抢夺。
偶尔我会突然陷入迷网,为什么我就非得当个术士不可?
回想过去那些艰辛历程,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这么辛苦、硬要催动恶术?
在战场上、在家里、吃饭时、种田时,我总会陷入一阵茫然。
然后颈子上的抽痛,会唤醒我。
我的脖子上有着乌黑色的痕迹,打从出生以来就有了,像是被绳索缠绕过似的不甚美
观,所以我都会故意将它遮蔽起来。
每当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它就会发疼、像是提醒些什么。
──直到最后,踏上潘达利亚、遇见那一副无名骸骨。
绳痕消失了,乾净的彷佛从来未存在过。
这具骸骨┅┅必须成为我的。
*
「奶使用圣光┅为什么能成为术士?」
「┅┅你没必要知道,但如果你愿归顺于我,或许我会告诉你。」那女人将能量凝聚
在手上,原本感觉刺眼的神圣力量在她把玩间、竟渐渐的让我有了想据为己有的念头。
彷佛那是某种上好的、食物?
那女人只是盯着我,一双墨黑的眼深沉。
「┅┅凭什么?」我压下被那股能量引诱泛滥的唾液,冷冷问她。
「我不希望你消失。」
「┅┅」我无力反驳她这个平淡得让人发狂的理由,无论如何我已成恶魔了┅┅
盼望以久的解脱,从来不属于我。
「奶还是杀了我吧,我可不想被人奴役着。」我低低的笑出声来,漠然的说。
可是那女人反而慌了、把玩着的能量失手落地。
「┅我才不要、你必须被我奴役!」她厉声吼着,突然像个讨糖吃的孩子般任性。
我又笑了,这次是真的发笑∶「奶刚刚明明有给我死掉的选项啊、怎么突然反悔了?
」
「管你的、你必须是我的!」面对我的嘲笑,她猛地胀红了脸尖声反驳。
我大笑出声,毫不理会她的慌张和辩驳,终究只是个小女孩啊。
「不要笑、笨蛋骨头!」
猛地停下笑声,这句话怎么那么熟悉┅┅
好几百年前、有个熊猫人女孩也是这样,对我的戏弄发怒。
安静了一阵子,她则是冷静下来,脸仍红着。
「┅名字。」我出声问着。
「微歌。」她高傲的抬起脸。
「莫里提斯。」我低声说,交换名字的瞬间便烙下印记契约。
很久很久以后,我才听微歌讲述了、为什么她执意于我的原因。
绳痕┅┅
FIN.
活了几百年的老骨头V.S傲气淡漠小微歌
微歌终究被我写成小傲娇了....哭哭喔\(╯▽╰)/
我喜欢霸气的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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