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真的想要伤害那名女性。」夜精灵女性露出
了担忧神情。

    「他们不会这么认为。」伊凡不在乎。他又回到梦了
，伊瑟拉也现身万人冢前来拜访。这次，伊凡除了伤重的
半截身躯依旧受困十字架，他手握利斧，枯槁的面容缺了
鼻子，多了因利器受创严重的大块凹陷。

    利斧与激怒他的女兽人样式是同一把，梦中景象是现
实的应照。

    「你最后救了她，不是吗？」伊瑟拉的叮咛。当伊凡
用那张凹陷严重的脸面对她时，双方均陷入静默。

    「他们不会懂的。」伊凡平静答道。他知道伊瑟拉想
传达什么∶自己选择让女兽人的斧头没伤到她，而是透过
腐手与纸卷再次换位，斧头一并收走，但那力劲还在，无
从躲避的他自是脸上多了个大洞。

    这是自食恶果吗？对┅正如伊瑟拉说的，他不是真的
想伤害女兽人，他只是很气愤┅很难过。

    「相信我，他们之中已经有人受到影响。如果他们够
纤细，他们会思考你最后一刻的牺牲行为，」伊瑟拉仍安
慰道。

    「那也不会改变他们对我的想法。好了，请奶快走吧
，我不想再听了。」于事无补的诠释令他心烦。就是那自
残的一斧砍到他昏过去，伊凡这才入了梦，他不懂女神为
何选择这时前来。就不能让他好好昏倒吗？没人喜欢在梦
里还要继续面对现实。

    好极了┅这下子所有计画通通泡汤了！他越想越烦∶
自毁身体，牺牲大半力量好不容易才瞒过红菱将军，银白
十字军却偏偏将曝尸荒野的他带回，受困大牢，这些病态
的神职人员，不把自己凌迟，也绝无可能让他出壁炉谷半
步。伊凡觉得自己的运气可比他在天谴战争的日子，烂透
了！

    眼前的女神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谈话一结束，伊瑟拉
就阖上双眼，迳自站着不动。为什么不走？伊凡不懂女神
的想法，地狱般的景色，连作为灵魂的主人都看了难过。

    「伊瑟拉女士。」伊凡见着女神缓缓睁开她美丽双眼
。

    「怎么啰？」翠绿长发与丝袍映着光辉，话语轻悄悄
，充满了温柔。她的龙角冠高贵又优雅，像她这样的生命
，为什么会多瞧自己一眼？

    「奶真的该离开了。谢谢奶。」伊凡其实明白，自己
并不希望女神离开∶他的梦被无尽的死亡淹没，堆满了数
以百万、数以千万的尸骨，黑暗、虚无、绝望。伊瑟拉则
为这梦带来一丝曙光，哪怕终究是『梦』，她的不真实就
让伊凡觉得，好像自己能够拥有亲人朋友？

    「你打算怎么做？伊凡。」她没答应，好像真的要跟
自己多聊些。

    「杀光壁炉谷所有的人┅然后，离开吧。」他无力说
着。手中利斧无声滑落。当然，这只是气话，他只想离开
┅只是想要离开。

    「你不愿意再多等等吗？这么做不但会害了你自己，
也会伤害到其他无辜的人。」女神二度做着询问。束缚少
年的十字架骤然落下，现在的伊凡伤痕累累，身躯却慢慢
完整，四肢的锁链也已除去。

    「或许等待比较好。但我不想待在壁炉谷，真的不想
。伊瑟拉女士，我得醒来了。谢谢奶。」他起身，表达感
激之意。

    伊凡自然明白现在不是任性时刻∶他的黑暗力量看似
巨大，现实已跌落谷底，就算真的能逃出去，引发的骚动
也足以让幽暗城再次盯上他；但他又何须在意？当发现自
己置身圣光牢笼的那一刻，他早再无宁日。

    「如果你真的希望┅就照原本的计画走吧。伊凡，此
时此刻『灰烬使者』并不在壁炉谷，但这不意味着你就能
轻易逃脱，」伊瑟拉说。

    「我明白。也许我可以跪下来，哭求他们让我爬出壁
炉谷。」伊凡苦笑，原来亡灵最畏惧的提里奥弗丁大领
主竟奇迹似的不在城中，这真是太好了┅┅

    「不，即使避开圣骑士的战槌，灰烬使者也不在城内
，壁炉谷仍有一个厉害人物，她一定会出手，干预你的逃
亡！」伊瑟拉叹道。

    「谁？」伊凡纳闷。听她所言，那个『超乎预期』的
女人不像是银白十字军的成员。难道有什么恶魔妖灵潜藏
在这儿？片刻，伊凡竟见伊瑟拉转忧为喜。

    「只要你照着我的话答应我两件事，她反而会助你。
」

    「我不明白奶的意思。伊瑟拉女士？」伊凡答道。这
听上去┅┅很奇怪。

    「哦┅┅好。那么奶的要求是什么？我尽力而为┅┅
」伊瑟拉久久不回，伊凡只好勉强同意她的要求，谈话继
续下去。

    「你不能让壁炉谷里的任何一个人，留下永久性的伤
害，更不能夺去他们生命，并且－－」

    「奶已经提了两项要求；然后，这太荒谬了！女士，
奶很清楚我现在的处境。」伊凡苦着脸嚷嚷！

    「你做得到的，伊凡。相信我。」他听见了女神的哀
求。

    这对伊凡不公平。可伊瑟拉必须降低伤害；如果安抚
他，让伊凡继续在牢里待着会不会好？伊瑟拉在交谈时，
心中一度浮现走回头路的想法。但伊凡并不好哄，她只能
在少年未拿定主意时牵着他的思绪。

    「伊瑟拉女士，奶期望我做到这些，是不是希望我死
？」伊凡也明白说出心中疑问∶女神是不是在骗他？

    「不。」伊瑟拉平静的否认，即使知道这样的要求很
难让人信任。

    「我坦白告诉你，再过几天，灰烬使者就会动身，回
到壁炉谷。我不确定时间，这也超出我所干预的范围。但
是伊凡！你能再等一天两天好吗？」伊瑟拉终于愿透漏更
多了。

    「不，我不会让任何人审判我。尊贵的提里奥弗丁
大人，会大发慈悲饶我一条小命吗？既然如此，奶为什么
不亲自跟他说┅┅奶、奶为什么不来救我？」伊凡好失望
。但他是个懂事的孩子，他十分了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权
责立场，一如伊瑟拉没有理由，拯救他┅？

    伊凡觉得自己猜到了女神的顾忌∶守护巨龙在立场上
也许不能干预凡人，更别提和圣光为敌，拯救他这样的祸
害。

    另外一种可能，是这些通通都是骗局∶伊瑟拉只是要
他死才兜这么多圈子。毕竟伊凡不能确定任何事，他只知
道自己应该是死定了。

    「伊瑟拉女士，奶要我做什么就直说吧。我不了解奶
，但是奶的到来确实让我好上不少，这对我－－」

    「伊凡，不要急。你一定会没事的。」然而，伊瑟拉
却出乎他意料地踏过骸堆，一步步朝他靠近。

    「┅┅真的吗？」伊凡好难过。温柔的笑容离他越来
越近，自己却连是敌是友都分不出。

    「真的！听我的话，好好养精蓄锐一天，一天就好！
然后用你最帅气、最令女性风靡的样子闯出这里！记住，
不可以伤害人，更不能伤及人的性命。如此，你就能自由
。」伊瑟拉鼓舞他，拍拍他消瘦的肩膀，嗯┅┅

    好奇怪。

    「最帅气？我、我不懂欸┅我已经死了啊！我、我我
要怎么帅气啦？」伊凡抬头，他也不懂伊瑟拉为何离这么
近，这让他好不自在。

    「回想你曾经的样子，孩子，如果你没遇到那些事，
你会是什么模样呢？」说完，女神弯着腰，将矮她一个头
的少年拥入怀里。

    「伊瑟拉女士，奶┅奶为什么要抱我┅┅」这种感觉
好像母亲，让伊凡忍着情绪。

    「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孩子，祝你幸福。请不要在『
她』面前提到我，你会没事的。」

    「奶、奶说什么！」伊凡急了，女神一退，景象立时
如镜碎崩逝。大梦初醒，他又回到圣光牢笼的现实。

    「回来！奶回来啊！奶到底要我怎么做┅┅」被丢下
的感觉令他红了眼眶。一会儿说要帮他，又说什么永远不
能见面。是因为自己不相信伊瑟拉，她才离开的吗？梦醒
了，什么都找不到了。

 

※※※

 

    最帅气；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思考这两句话就让伊凡渡过整天。他伤痕累累的身体
仍依于墙，手脚束上咒文、减益雕纹的长锁链，厚重、附
有多种法术抗性的三层金属板额外加装在牢房外，与警戒
网构成这坚不可摧的牢狱，种种防护足足显示银白十字军
对他的慎重。但伊凡并不在意，脑海浮现的均是有关伊瑟
拉的梦。

    「为什么？」他喃喃望着，一盏又一盏的烛灯整齐灿
烂，光明圣洁之地，却是为了监禁他而设。思绪移转到圣
光令他稍稍回神，该离开了┅┅

    一天的等待也让他想通许多∶银白十字军在事件后并
不与他交流，反设下重重禁锢，连门都焊坏锁死，也许正
是因为『灰烬使者』提里奥弗丁不在。十字军没有办法
，才如此慎重防御。姑且不论伊瑟拉说的强敌是谁，不早
点想办法离开，就再也没机会走出壁炉谷。

    等待也让破损的身体稍有恢复。尽管神圣力量不断压
抑少年的黑暗源，却也让肉体痊愈，生理机能正常；银白
十字军所不知道的是，令伊凡成为不死生物继续在凡间游
走的，是一种超乎他们能理解的召唤仪式，那些加诸他身
上禁锢根本毫无意义，他待在这纯粹是因为他不想走。

    意念一动，下一刻，少年的身影已现身另一房间。牢
笼空无一物，触动了警报，伊凡抬头向着声音源，知道自
己是在更深处∶一处充满秽物、恶魔尸臭的地窖。

    银白十字军也搞这个？熟悉的味道令伊凡心疑。不、
不对，这应该是他们堆放战利品、研究教材的仓库。尸犬
的遗体就存在这，否则他也无法透过法术∶王车易位，离
开原本的位置。

    「叔叔，」伊凡看着被搁置在黑棺上，支离破碎的黑
色守卫。他手扬绿光，残缺不全的肉块顺着绿光溶化，回
到伊凡手里，凝成一枚暗紫色的小方晶∶黑色守卫是透过
蹂躏一名人类圣骑士的灵魂召唤出来，这令他在后续的战
斗中不想使用。

    「小宝。」他掌向上，绿光在穿过重重砖瓦绊住了尸
犬的残骸。这距离有些远，他费了点力才将尸体拉回，凝
结成一枚绿色的三角晶∶苍蓝魔犬是产自萨伦之渊的常驻
警卫，伊凡喜欢其泛用性所以习于召唤。

    「妈妈。」伊凡到桌上翻找，拾起了他的红石项链，
小心翼翼擦拭。那是伊凡少数称得上是强大战力的武器。
然而，要召唤魅影蛛魔，必须不断折磨他母亲的灵魂，伊
凡在用过一次后便不再用了。这仍是他最宝贝的饰品。

    那么，还有什么能帮助自己？在这间唯一称得上友善
的暗房寻觅，伊凡望过柜子、灵魂镜，贴满封条的灰尘箱
子。他感应到上方数个位置有人踏步∶无论是地表或地底
，圣骑士和牧师正赶往原本囚禁他的房间。

    最帅气？战斗一触即发，伊凡却对着镜子发愣，他不
懂伊瑟拉的奇怪要求？当他破门而出，走上楼梯的那一刻
，他就要跟人拼生死！不是选美！

    幸好，伊凡在冰冠城塞时，他和死灵法师曾依照生前
记忆，为自己打造了一个人类少年模样做为办公用。他很
快施法，乾枯身体因黑暗能量纤瘦，头发生长，长如冻结
瀑布，他将灵魂镜捏碎，吸收其中的黑暗之力让躯体更加
完备，还找到了件黑色衣装。伊凡想他现在的样貌应该足
以吸引女性。尽管秀气得像女孩子，还充斥浓浓的颓废风
。

    不可以伤害人∶至于这点，就算伊瑟拉没要求，伊凡
也会做到┅┅扬言要杀光他们只是言语上的发洩，伊凡曾
告诫自己，不会让任何一条生命在他手中死去，他不要其
他人再跟他一样了－－杀戮是错的，就跟他的存在同样是
种错误。

    但是！但是！伊凡也会让那些暴力相向他的人尝尝他
的痛苦。他手一紧，夹藏灵魂的无数碎片自他身躯飞出，
掉落在地，化为黑水。

    尽管深受其害，伊凡并不排斥于此刻使用巫妖王的技
巧∶黑水接踵扩大，在吞噬房间地板后攀附上墙，蕴含黑
暗力量之物全被吸纳，他手合拢，握住遂法术而生的黑剑
刺入地板，数个食尸鬼顿时从黑水缓缓爬出。

    「公爵，我要来挑战你生前的伙伴了。」伊凡举剑一
抖，黑剑即刻雕塑成蓝色符文剑。尽管霜之哀伤和其终极
形态还差得远，依旧能播种死亡及冰冷的疯狂。

    「他们以为杀了巫妖王，就傲慢的以为这就是圣光；
他们不懂你的痛苦，还有，你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